第54继续《爱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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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举人和老秀才,不仅仅的教陈翰忠的白话文,还教古文。两位老人本来就是读古文的嘛,什么先秦,两汉,魏,晋,唐,宋,元,明,清的四书五经等出名的作品等,他们都精通。可是他们是有挑选有针对性的教的,也就是因材施教,顺时施教嘛!那时正置日本侵略者侵华的时候,所以他们捡那些古朴典雅,爱憎分明的作品,作为教材施教。虽然陈翰忠不理解,又不能完全领会举人和秀才的用意,可是他还是训服地熟背,如有一首诗他至今倒背如流: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老秀才很是向陈翰讲解了一番:

   “翰忠呀,小老鼠都知道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肝的小老鼠,所以都能安静地,本分地过活着。那么人呢?做人就应当比小老鼠的德行还要好,做个正直的人,应该遵守纪律,遵守国法,不做一点坏事,对别人要开诚相待。你懂了吗?”

   “懂了!”陈翰忠似懂非懂,可是他听见不做一点坏事,对人要开诚相待,他是同意的,他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老师的话!”

   老举人看了他那诚实而憨厚的样子,笑了。

   字写得好与不好是一个做学问人的脸面。老举人教陈翰忠写字要求得十分严格,从写字时的坐姿,眼神,心神活动,四肢的位置,动作,甚至写字那只整条右臂上的,每块肌肉的运动和运动次序,老举人都详细,而不厌其烦地向陈翰忠讲解。俗语说:“严师出高徒。”所以陈翰忠的字写得十分苍劲有力,充满了男子汉的魅力。

   过了一年,村里成立了小学。没有教师,就聘用了周秀才当教师。全村收了三十多个学生,也只有陈翰忠与周怡怡两个人是高级班学生。

   不久,日本鬼子扫荡,打到了周家旺村外,周举人,周秀才和村里的民兵,爱庄人氏一起,用钢枪,长矛,大刀,土炮,与鬼子在后岭上打了一仗。当然是打不过日本鬼子了。可是听见远处的枪声响,和军号的声音,日本鬼子急忙逃走了。村里人去打扫战场,陈翰忠也跟着去看热闹。可是教他万分伤心的,又是永远不能忘怀的,而终生思念的,便是他的启蒙老师周举人与周秀才,双双战死在北岭东坡上,手中仍然握住长矛,倒在血泊之中,只有几棵荒草遮着他们的脸。陈翰忠——现在的陈嘉山至今耳边还震荡着启蒙老师对他讲“人”字的时候声音:人的最高品德就是爱国,爱国,爱国-------

   赵嘉山想到这里,再抬起头来去看墙上那幅画,画上的弟弟,妹妹都朝着他微笑。他突然疑惑起来:难道说这是我的老师周举人的家?

   他回头看看周荀,见周荀更是疑惑百般地看着那副画。那副画她当然是认识的,也是记得当时的情形的。可是这个时候突然挂起了这幅画,是什么样用意呢?这与陈嘉山有什么关系吗?正在这个时候,陈嘉山听见里间屋里有老妇人咳嗽的声音,随着咳嗽声果然走出一个老妇人。陈嘉山一见这个老妇人,心中一愣,想到:这位老人家好面善呀!不等陈嘉山再深入地去寻思,那妇人看了看陈嘉山,笑笑说:

   “记起来了吗?陈翰忠先生!”

   陈嘉山听了,震惊得两眼一黑又一亮,他没有回答,却回过头来向着周荀,喜不胜喜地说道:

  “你是周怡怡?!”

   周荀也是十分意外,睁大眼睛看着陈嘉山,惊喜交集地喊:

  “原来你是陈翰忠!”

  “周怡怡妹妹!”陈嘉山亲切地叫着。

  “我改名字了。”周荀说,“上前师的时候。怡怡,怡怡的不好听。”

   啊,这一切就都明白了。他也想起了当初师母对他说的话。世事如同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何况事隔十八年的光阴呢!这时候陈嘉山才认出来,那位老妇人就是周秀才的夫人,周荀的母亲梁晓英。

   果然,陈嘉山想听听从那时分别之后她们的情况,他没有退回来,他走进了门,向前朝老秀才的夫人行了个礼,颤抖着声音叫道:

   “师母!”

   自从那天陈嘉山又见到了那幅《三子图》,听了师母的那句话之后,陈嘉山才正眼看过周荀,发现周荀是那么漂亮,并且在她的身上,每天都发现新生的美德,果然是一个爱国家族,爱国者的后人。而且并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关系。而他是被她那对教育工作执著地追求上进的心扰乱了他的心。

   十,权力自古比天大 嘉山跌入监狱墙

   运动一日比一日激烈地进行着。到处是深挖清查反革命,而抓右派似乎不太时髦了。反革命分子,就像是老天爷撒下了太多的种子,又遇春雨那样,漫山遍野地荒芜了人间,如同野草侵没着禾苗,比革命者还多,非除不可。

   冯柳红心情悻悻地找到县抓挖办的沈炳贵,把最后这次去水利局要陈嘉山,而被善良明一顿臭骂搡出为的事讲了一遍。沈炳贵听了,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个猴儿仔子!仗着他表舅爷,他老子的权利对抗运动,我教他自找难看!你放心,我去找孙子成专员。”

   沈炳贵这个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心怀叵测,诡计多端。并且说干就干,一点也不含糊。他更具有非常的,含沙射影的能力。他果然去找到了孙子成专员,将善良明对抗运动的事,添枝加叶,含沙射影地讲了一遍。

   孙子成专员听了,笑笑说:

   “沈炳贵呀,都是为党做事嘛,都是革命同志。你这样到我这里来,不怕我说你搞不团结吗?只要是反革命分子,人人都可以抓之。你就去抓是了,还跑到我这里请示,你不是决心不大,对运动持有怀疑态度吗?”

   沈炳贵从孙子成专员办公室走了出来,心里想到不仅没有得到孙子成专员的支持,反而给自己肩上增了负担。现在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了。抓就会得罪善副处长和曹副专员;不抓就是对孙子成专员的教导不听信。他左思右想举棋不定。他害怕,现在官场上如同旧社会一样,良莠混杂,忠奸难分,一不小心,就会被挤下深渊!

   沈炳贵是个自封为忠于祖国的人。他回到县里,终于想出了个两不得罪的办法,就是叫冯柳红将抓反革命陈嘉山的大字,贴进水利局大院,逼迫善良明交出陈嘉山。

   第二天,一张抓反革命的大字报,果然出现在水利局大院里的十分显眼的地方。但是大字报上并没有反革命分子的名字。而落款也只是水利学校抓挖领导小组。

   善良明已经不知道是沈炳跺与冯柳红向他投出的这只暗枪了,他走了,并非是来了个“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只是他的出走,连他的手下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罢了。果然,沈炳贵这一招失败了。

   然而,终究是抓反革命是大方向,是现在的大事中的大事,是一个阶级去革另一个阶级命的大问题,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问题。谁反对谁就只有死路一条的问题。

   善百禄知道陈嘉山是马秀秀崇拜的偶像,所以善百禄的丑闻给自己带来的苦恼,教他迁怒于陈嘉山,于是他决定拿陈嘉山来煞气。恰巧,这一天,孙子成专员装做无事人一样,踱到善百禄的办公室里来,问善百禄:

   “这个陈嘉山何许人也?”

   感觉敏感,机灵的善百禄,突然明白了孙专员的意思。于是他就把陈嘉山为什么还没有抓起来的理由编说了一遍,就把儿子的对抗运动的行为,轻而易举地敷衍过去了。

   这一天,善百禄在办公室里,又想起惩办陈嘉山,为自己出气的事情。忽然临海县县长陶振邦,来找善百禄。一见面就哭哭涕涕,泪流满面。这个陶振邦就是善工绿当初封的三藩子临海县牛家镇分堂主的那个陶振邦,也是善百禄升任公安副处长的那一年,由他力荐的临海县长,三藩子同门人,铁哥们。他对善百禄叫大哥。他对善百禄说:

   “大哥,你大侄子出事了。”

   原来是陶振邦的大公子陶云力,手下也有一群铁哥们。他们横行霸道,他自封为国民党留守大陆军军长,还与台湾联系要钱要枪。被公安局察觉,秘密侦察,但尚未逮捕。所以陶振邦来请善百禄给予拯救。善百禄听了十分为难。这么大的案子,况且又已经公开了,如何平息呢?但他想,事在人为。他又与陶振邦都是三藩堂主,他若不管,万一事情弄大了,陶振邦再来个鱼死网破,把他的历史抖了出来,也够他喝一壶的。于是他答应陶振邦,先在专区招待所住下,再想办法。

   也该到陈嘉山倒霉,此时正好从东北来了三个外调人员,持有本省抓挖办公厅的手续,是关于外调田汉明反革命叛国集团案的材料,直接找到了专区抓挖办公室,了解田汉明的得力干将陈嘉山的现在情况。这个外调案子的事,谁也不知道地落在了善百禄手里。那正是有关陈嘉山与叛国反革命田汉青的案情问题。他一看,真是喜不自胜,高兴不打一处来,他激动得差一点喊出了:“我给陶振邦大侄子找到替罪羊了!”于是,他对外调人员编了一套陈嘉山反革命的事实与证据。还把陶振邦的儿子陶云力的犯罪事实,加在了陈嘉山的头上,这个反革命的事件,是全省典型的反革命案。陈嘉山不仅仅是田汉明叛国集团的干将,而且还是国民党大陆留守军军长,其反社会主义国家的罪行馨竹难书。

   善百禄就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地张冠李戴,李代桃僵,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移花接木地对外调人员说了一遍。又给外调人员写了外调证明材料。

   当外调人员提出异议,没有陈嘉山口供的事时,善百禄说:

   “他被押到临海县去核查证据去了,要等三天才能回来。”

   外调人员见善百禄对案情这般了如指掌,就提出要他把陈嘉山的口供等,寄到吉林省抓挖办。善百禄一再说,都是为了阶级斗争,保证错不了,三天后把材料寄出。就这样,第二天善百禄就把外调人员打发走了。

   善百禄来招待所找到陶振邦,,未曾说话先哈哈大笑起来:

   “我给大侄子找到替罪羊了,你回去------”

   他就把他的计划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陶振邦听了,百般感恩不尽。他们怕别人会怀疑,陶振邦就连夜赶回临海县去了。

   善百禄本来想给儿子善良明一大功劳,因为他知道水利局抓的大反革命还不够数。还没有完成任务呢!可是却找不到善良明了,而这个事情又急,他又不舍得放手给县里,于是他就通知了水利局,陈嘉山是大反革命,抓!

   县抓挖办也得到了东北来人对陈嘉山外调的消息。沈炳贵授意冯柳红公开地,理直气壮地去水利局要大反革命陈嘉山。

   冯柳红这次带足了人,拿着大字报到了水利局。当然这次没有和善良明争吵起来。可是在副局长汪治淮的领导下,水利局的人与水利学校的人两派人马闹起来了。他说这个反革命是水利局的,她说这个反革命是水利学校的。两下里各不相让,引来了全院的人看这场争夺反革命的闹剧。大门外行人听见了喊声,也都停住脚步聆听,误认为这里又发生了工程事故死了人。当他们听清楚了这里争执的内容是为了争夺一个大反革命后,许多人都唉地一声,说:

   “咳,现在有趣的事多着呢!连个反革命都香得很,都争着抢着要呢!”

   冯柳红到底没有争过水利局,于是她气极败坏地,把她那一般泼妇都具有的看家本事拿了出来。她说:

   “姓汪的,你听着!老娘我可不是好惹的,有种的你等着,有你好看的!”

   “悉听尊便!”汪治淮也和善良明一样,也不善地说,“老子就等着你!”

   水利局大院内外的人听了,一片哗然。

   这就是这两派人的高尚品德。

   这件事弄得极不严肃。好在于只争夺反革命,而未提及到这个反革命的姓名,若不然,所争的如果真是反革命的话,那么这个早跑就逃之夭夭,不知道要躲藏到哪里去了。生命是人的第一欲望嘛!

   这场争斗不管谁胜谁败,对陈嘉山来说,无疑的都是一场大灾难的开始。到了此时,可怜的那群松花江上揽胜者一群大学生们,被弄到天南地北“分瓣梅计”治之的地步了。

   陈嘉山早已经回到毛沙河工程段上去了。工程非常紧张而正在艰难地进行着。陈嘉山心情十分复杂。他想马秀秀,心里何啻是万箭穿心啊!他想想周荀的处境,又教他提心吊胆。因为善良明正像一只狐狸守在鸡舍旁似的,守在周荀的身边。要知道这些人个个手中掌握着别人的乾坤,随时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呢!陈嘉山每日走在河岸上,每日都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毛发直炸,好像有只魔鬼跟在他的身后似的。

   这一日他又去河岸上查看工程进度,正走之间,忽然又想起了诗人许浑的《咸阳城东楼》中的两句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想:难道说我要出事了吗?

   果然,一天他正在河岸上吃饭,来了个人,拿着汪治淮的 ,叫他跟来人一起回局里去,说是另有工作安排。于是他就收拾行李,与河工们告别后就走了。其实呢,河段上早已经知道了陈嘉山是个大反革命了,也早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了他,只是他一直蒙在鼓里,而自有心神感应罢了。陈嘉山随着来人坐车往回走,心中也感到蹊跷,就嘀咕起来:为什么不打电话,要专人来接呢?不只是另行安排工作吧?他哪里知道,他现在何止是走进了四面楚歌,而且还有十面埋伏的境地里去了呢!

   陈嘉山回到水利局里报了到,就扛着行李回到家里。爸爸在剧院里还没有回来,妈妈与小云云在家。妈妈见了陈嘉山不明白地问:

   “怎么回来了,任务工作完了?”

   “不,妈妈,”陈嘉山告诉妈妈说,“局里另有工作安排我呢。”

   “啊,”妈妈喜笑颜开地说,“周荀来看过你两次呢!你回城工作好,可以与周荀常见见面。”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家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一声号令收网拿人了!可怜的妈妈还盼着她那美丽的儿媳妇呢!

   第三天是“五一节”,这一天大街上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呼声雷动。陈嘉山在街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回到家里挑起水桶,领着小云云去河里担水。等他担回水来,剧院里一个画布景的人来叫陈嘉山,说是他的同学来找他。于是他放下扁担,就和那人向外走去了。小云云喊着要跟了去,陈嘉山把她哄下了。陈嘉山跟着画师走出了大门。谁知陈嘉山这一走,便迈上了漫漫无尽头的长夜之路,跌进了人生的底谷——身陷囹圄了。”

   红尘滚滚,虚假卑劣满人间。俗话说得好:旅人就怕病倒在旅馆里,人生就怕病倒在人生的旅途中。陈嘉山何止是病倒在人生的旅途中呢,他简直是被有权者的虚假与自私埋葬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了!

   在现在的社会中,一般的人就像是小草一样,最多只能得到口头上的歌颂,其生命,权利却无法得到保护,有权人谁想割谁就割,谁想烧谁就烧,谁想踩谁就踩,只要他是这片土地的管理人。

   陈嘉山被带到门外。他突然发现四周都布满了警察,只上来一个便衣,对他说:

   “你的同学在我那里,走吧。”

   陈嘉山与那个人在前边并肩走,还有警察稳住步子慢慢在后边跟着。陈嘉山觉出不对劲了,回头看去,见后边跟着两行浩浩荡荡的警察。他越向前走就越觉得其中端倪了,不再感到蹊跷了,他心中十分明白地说:“我果真遭事了!”刹那间,他直觉得天昏地暗,满天乌云向下压,压,压,只压得他双腿酸软,走不动了,只想蹲下去。

   陈嘉山终于被带到了公安局,被人家推进一间牢房。那牢房很窄,窄到他坐下来能够背倚西山脚蹬东墙;那牢房很深,深得如同一条黑暗的胡同;那牢房很高,高到七米以上。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谷草,一张破席上面发着幽幽的黑色油光。牢门是铁的,很窄,像一把杀人的钢刀竖在那里,上面有一个小方孔,好像是系刀缨子的小洞。满房子里一股熏煞人的难闻的腥臊气味,直熏得陈嘉山直恶心要吐,他憋了好大一会儿才又透过气来。陈嘉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绝望地瘫软地坐了下来。天塌了!地陷了!阳光没有了!空气污浊了!这里正在窒息着他那年轻的生命!

   时间慢慢地逝去,一直没有动静,听不见人言人语,没有鸡鸣狗叫,仿佛坠入了百里深山。只是有一两声刺耳的,挣命的尖叫声,和叮当作响的镣铐声传来,教人听了毛骨悚然,更增加了对这里仍是人间的寂静的可怕。

   陈嘉山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我真的落入了人间地狱了,唉!——”

   唉,一只落入罗网的孤雁,发出了低沉的愤然的震撼整个世界的叹息声。

   仍然没有动静。天黑了,本来就暗淡的牢房里更是一片漆黑。突然,牢门开了,有人递给被子来,没有说话声,那门又锁上了。陈嘉山伸手摸了摸,啊,他闻到了他熟悉的气味,那是他盖的被子的气味。只有被子没有褥子,也没有那张黑狗皮。他想到定然是妈妈或爸爸将褥子、黑狗皮同被子一起送来的,而他们不许留下的,必然叫拿回去的。或许还要加上一句话:

   “是教他来受罪的,不是教他来享福的!”

   陈嘉山落下了两行不应当是囚徒也是囚徒了的泪水。但并非是因为自己开始了受罪,而是为了送被子的妈妈或爸爸,一定又挨了人家的白眼,言量甚至喝斥,却忍辱负侮地,泪水咽进肚子里地走了呢!唉,为什么横祸总是满天飞,而福喜却杳如云烟?

   他恨自己,想到爸爸妈妈妈和小外甥也知道他进了牢房的事了。漫漫的长夜里,那么妈妈是不是在哭?爸爸是不是也在哭?那么小外甥女是不是也吓得哭了?一家好人家,一家很有希望的人家,就这样开始走起悲伤之路来了吗?天呀,我并没有犯罪,尽管我的老师是留美学生,那与我们这些学生何干!

   一夜没有动静,无边的黑暗,像大海般飘荡着陈嘉山这个冤屈的孤伶伶的灵魂的小船。远处几声呻吟与镣铐铁冷的响声向他传来,使他感到这是仍然在人间的信息。他没有眼泪,没有气愤。只有怒火和无声的呐喊。然而这怒火并没有烧坏不应当关着他的牢门;这呐喊也没有惊醒睡梦中的糊涂当权人!唉,可怜的年轻人呀,为什么都是同样的人,却不是同样的天空呢!你的头上青天被浓云遮住了呀!

   冰冷的铁门外边,从门缝隙里挤进了一缕白光。啊,天亮了。陈嘉山从来没有感到光亮是这等的可爱,这等的珍贵,这等的希望!他站了起来,从门上的顶缝中向外望着,他看见远处的屋山墙那边,有一棵什么树,都是红五月了,也许是因为监狱中气候太冷吧?叶子才刚刚生出来,还没有完全放开,被山墙挡住了大半边,只有两三枝小树梢露了出来,像是一个害羞的姑娘,探出头来瞅他这个受罪人似的。他笑了,他想到诗人李白的琵琶行中的诗句:

   “千呼万唤始出来,怀抱琵琶半遮面。”树还害羞呢!

   他突然听见有人粗鲁地喊:

   “放风了!”

   什么是放风,陈嘉山不知道。他还认为是狱警们,眺望狱外的敌人呢!放风,原来是上茅厕。

   早饭是地瓜叶子汤,和一只包米锅锅头。饭后一会儿,小牢门上的锁响了一阵,门开了,有人喊:

   “一百零三号,过堂了!”

   小牢房里只有陈嘉山一个人,肯定是叫他了。他并没有答应,但却站了起来。狱警怒火冲天地喊:

   “现在你是一百零三号,不叫名字,记住了!你个反革命分子!走,过堂!”

   陈嘉山被带出了小院,又走过大院,转过一条胡同,才来到一溜平房前,最东头的一间平房,矮矮的门的左边,挂了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第一预审室”。进了门,地很潮湿,对面有一个长方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倒也和气,他指了指左边的门后说:

   “坐下吧。”

   陈嘉山回头一看,妈呀!一块很大的立方石头,黑油油的,如同擦煎饼鏊子用的油抹布,看样子很粘,他不想坐,犹豫着。可是带他来的那狱警,把他向下使劲地一按:

   “坐下!”

   他忽然想到,这石头这样大,当做坐位,是怕受审的人反抗,而抱起来砸法官的吧?其实,这块石头那么大,就算是水浒传中的武松也举它不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那法官问陈嘉山。

   “一百零三号”陈嘉山回答。

   那法官忍不住地笑了,说:

   “我问你的姓名,不是编号。”

   陈嘉山回答:

   “啊,刚才这位同志对我说,我现在是一百零三号了,不叫名字了呢!”

   “不许你叫我们同志!”那法官严厉地喝斥。

   “啊,那就叫先生吧。”陈嘉山说。

   那法官又问:

   “你进来前叫什么名字?”

   陈嘉山回答了。

   那法官拿起了笔,用笔尖指指后边的墙上,说道:

   “陈嘉山!看看这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待,死路一条!”

   陈嘉山不知深浅地说:

   “我认识。”

   那法官一下子发了大火,大声喝斥道:

   “陈嘉山!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陈嘉山十分惊诧地看着法官,心里想到:这个人很狡猾,这问话何其毒也!于是陈嘉山反驳道:

   “咳,先生,你怎么问话用二难推理呀?我什么罪也没犯,你要我说什么!”

   “好你个陈嘉山!”那法官被陈嘉山噎了一下,气得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说,“我问你犯了是什么罪!”

   “先生,你又来了!你可是连着用了两个二难推理呀。”陈嘉山说,“我已经对你说了,我什么罪都没有,你叫我说什么呢?你叫我!”

   那法官还算不错,几经周折,问话也不得要领后,自己感到知识浅薄,脸上露出了愧意。刚才他那种俨然不可顶撞,盛气凌人的态度变得几乎是请求陈嘉山了。

   其实陈嘉山并非是有意难为这位法官先生,而是他自觉着自己没有任何犯罪,要说忠心地追随着田汉明老师,那也只是师生关系,追的是学问,是知识而并非其它。纵使田汉明是个最大恶极的罪人,这罪也是一人犯罪一人当,不能分出罪来给他的学生呀!他的最得力的学生,也只有追学问追错了人而已,何以犯罪?况且尚不知田汉明是否有罪。

   那法官看看陈嘉山,就提示说:

   “你从东北刚刚回来的那些日子,你对同学们都说了些什么话?”

   陈嘉山这才明白,并非是因为田汉明。他说道:

   “同学别后重逢,无话不说。话说得无边无沿,我再重复的说,你有工夫听吗?何况我也记不住哪些了。”

   “你说没说过苏联人移国界的话?”法官实在没有辙了,就直接提出了问话的主题。

   “啊,”陈嘉山明白了,说,“我说了。”于是他就将苏联人夜间向我国一方偷移国界的事实说了一遍,最后他还狠狠地说,“我见到了,气得我恨不能——”

   “恨不能怎样?!”法官问。

   陈嘉山本来是想说‘恨不能杀了这些狗日的’的,然而他陡然收住了话头。他想:这里肯定是个不讲理的地方,这位法官先生可能又要设陷阱了。还是算了,不说吧!

   然而那位法官却得理不让人似的侃侃而论:

   “你这些言论是十分反动的!你这样说是攻击苏联老大哥,破坏中苏牢不可破的友谊,是分裂社会主义阵营,是反社会主义,你是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

   陈嘉山听了心里想:这次语言逻辑没犯什么错误。但这些理论却是大错而特错了呢!他心里十分窝火:连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当了国家法官,代表国家来向我问话的呢?然而他还是十分和气而又不卑不亢地说:

   “你的言论对吗?哪家法律规定的,反对外国人向我国偷移国界的人,就是反革命呀?你家的法律如此规定的吗?”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戳了马蜂窝了!他的话激怒了法官,法官暴跳如雷,吼道:

   “苏联是我们的老大哥,友谊牢不可破,流传万代,是不能反对的!”

   陈嘉山说:

   “我没有反对苏联。反对苏联是你们说的。我反对的是有些苏联人向我国方面偷移国界!先生,你别糊涂到了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地步了呀,法官先生!”

   法官怒发冲冠,简直是火冒三千丈:

   “反正你是在反对苏联,你就是反革命!”

   陈嘉山心里十分难受,如同猫咬一般疼痛:

   “天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到哪里去找坚持真理的人呢?”他在心里这样想着,这样静默着。

   可是法官却理解错了,他说:

   “怎么样,你无话可说了吧?”

   陈嘉山哭笑不得,咕噜了一声:

   “早已料到这里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嘛!”

   “好好好,”法官认为陈嘉山被说住了,又道,“还有,你是反革命判国集团的军长,对吗?”

   陈嘉山一听,差一点跳起来,那狱警按住了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被善百禄诬陷当了替罪羊的事,所以他理直气壮地,去答非所问地说:

   “你是无稽之谈,无聊得很呢,法官先生!”陈嘉山不等对方开口,又说,“你应当明白,反对苏联向我国方面偷移国界碑,那是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具体表现!祖国的国土寸土不能让给外国,包括牢不可破的友谊国。那是保卫祖国,不是叛国,更不是反革命集团。你这个无知的法官!”

   陈嘉山气得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了,还当是在学校与同学们争论问题呢!

   这一次可是光着腚再次戳了马峰窝了。作为一个那个时候的法官,何能忍受得了在审问室里受被审人的这样的奚落啊!那法官忍无可忍了,又一次拍桌子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睛地对狱警喊:

   “拿刑具来!”

   狱警忙走上前去,附在法官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可是他俩那里知道,陈嘉山有一双十分聪灵敏锐的耳朵呀。陈嘉山听见说:“他中央有人。善副处长嘱咐不给他带刑具。”

   那法官对陈嘉山没有办法,气得肺肺地直喘。法官更不知道善百禄栽诬陈嘉山的罪,对善百禄还心中不满呢!但是不管他恼怒也罢,气愤也罢,大慨也是为了社会主义祖国吧?然而在法官与陈嘉山之间的敌对情绪,却越来越严重了。

   当然他俩的地位不同,占上风的乃是那位法官,吃亏的仍是弱不禁风的陈嘉山。

   那法官高声大嗓地说:

   “陈嘉山,按手印!”

   狱警拽起陈嘉山,到公案前。陈嘉山搭眼一看,逮捕证上犯罪一栏中明明写着:‘反对社会主义’。他甩脱了那狱警的手,说:

   “不!我不反对社会主义,我拥护社会主义!你们这是我诬陷!”

  可是狱警还是强捉住陈嘉山的手,在逮捕证上按上了手印。此时的陈嘉山突然地想起当年的杨伯劳,遇见黄士仁的那次无力反抗的遭遇情景,现在看着自己的那只沾有红印泥的指头,心中无限感慨,无援无助,无求无望,愁怀如山,泪水汪洋地流了下来。

   “哈哈哈哈-----”那法官和那狱警,一起大笑了起来。

   “你后悔现在,何必当初!”法官说。

   法官就悻悻地这样草草的了事了。好在于此时间问案子有这样一个规定:也许是政策或是法律吧?就是对待被关押的人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待,死路一条。又有一条是: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这在表面看来冠冕堂皇。可是说是这样说,做起来,这就与解放前的规定差不多,那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这也就是说,不管有疑问没有疑问,一律当作有罪处理。陈嘉山一筹莫展,只有暗暗叹息的份儿。唉,这也难怪,在那个时代,连那些大人物都在唯物主义叫喊声中,进行着形而上学的思索,更何况这些无名之辈的法官老爷呢!他们以自己主观满意为标准,当事人的口供仅作为参考。不,或者干脆不信。

   当预审完毕,陈嘉山向起站的时候,他的裤子差一点被那块大石头粘了下来,只听吃的一声响,裤子被人向下一拉似的,掉到腚垂,他吓了一跳,又提上了。

   陈嘉山被带出预审室,没有回牢房,却增加了一个狱警,带着他走出去了。出了大院,又穿过小巷,迈上了大街。啊,一日不见的大街,一日不见的花花世界,是这般的光辉明朗灿烂和快乐,果然是‘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人间是这般的美好!大街上许多人,都以鄙视的目光看他,他那颗委屈的心在流血,在何等的沉痛啊!

   他终于被带到一个大铁栅门前,门外边的两边,各有一个大石狮子。陈嘉山一看门旁挂着的大牌子,才知道他从公安局来到了检察院。他心里一亮,想到既然是检察院,那么检察,检察,将会把案情检察明白的。于是他抱着满腹的希望,进了检察院的大门。又是一个大院,再进了一个东门,里边又是一排平房。在最西头一间排房前,一个狱警站住了。陈嘉山也站住了。前一个狱警向屋里一喊:陈嘉山带到!然后向一边一闪,后边的那个狱警把陈嘉山推进了屋内。

   屋里正面也有一张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一个正在打红毛衣的妇女。陈嘉山看那妇女,只见她一脸的横肉,满脸的黑雀子,挺着个大肚子,那大肚子把桌子顶得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农村识字班提拔上来的干部,她怀孕了。她看见陈嘉山被推进来,就把手里的毛衣朝桌子上一摔,然后也是朝门后边一指,非常蛮横地喊:

   “反革命分子,坐下!”

   “坐下”,本来是句尊敬的话,可是在她的嘴里说出来却这般的难听。陈嘉山向后看看,也有那么一块大石头,乌黑油亮。他再看看那个识字班,心中明白了:敢情她就是检察官了。陈嘉山心里又是一阵凉意吹过。

   “说吧!”那识字班等陈嘉山坐下之后说,“你是个到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的人,你犯了什么罪,说吧!”

   陈嘉山听了,又是一场哭笑不得的心情,满心里别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不知道这些问案子的人为何连话都不会说呢?这又是一个三段论少了小前提,而仍然犯了推不出正确结论的逻辑性错误。他的心里为这样的情形而加倍的难受着。

   “说!”那个识字班声色俱厉地喊。

   陈嘉山看了看那个识字班,心想:不管怎么着,她是代表国家的,现在看来,我不是阶下囚也是阶下囚了。常言道:人在屋檐下,怎可不低头!但是他还是回答得不对题,他说:

   “检察官先生,你的话犯了逻辑性错误。你这个三段论推不出什么正确结论的。是的,推不出来的。”

   可怜的人儿,到了什么时候了,他还与可怕的检察官讨论起语言逻辑来了!真是个书呆子。

   那识字班气得肚子更大了,这样的火气,恐怕对婴儿是不适宜的,她说:

   “推不出?!你看我推出推不出你去!”她接着指指她的背后墙上,说,“你识字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待,死路一条。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你不交待,我们也是有办法的。你反社会主义的言行记录在案,你是国民党反苏大军,大陆留守军军长,就这三条,我们要判你个极刑!”

   陈嘉山听了第二遍国民党大陆留守军长的事了,他说:

   “检察官,什么反社会主义,什么军长等,这都是胡扯淡!反苏也是你们含沙射影。我是在保卫祖国的领土完整!苏联人偷向我国移动国界,难道我见了能无动于衷不反对吗!”

   陈嘉山身边的那个狱警听了这话,浑身震撼了一下,说:

   “我也听说了。俺那里许多人知道苏联人朝我国这边偷挪界碑。”

   那女检察官听了,一拍桌子,高声大骂:

   “胡说,你个王八蛋,你个琉璃球!你们那里的人都在胡编造谣!要是我不看在你和我侄女要好的份上,我也把你抓起来!”

   陈嘉山听了也明白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让说出口来罢了。这不是天大的自欺欺人吗?这不是捂着耳朵偷铃铛吗?这不是置国家领土被抢占于不顾吗?这不是怂恿苏联老大哥继续侵犯我国国土吗?所以制裁他,只是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封住人们的嘴,忍辱负重,不能说半句苏联老大哥的不事。唉,还是人家的嘴大,人家是只鹰,他就是那一只小小鸡。他无法再与检察官辩论了。他深深地看出来了,审案子就是这个模式,而结果又是疑罪从有,明白不了糊涂了了的结案方式!就这样简单。

   那女检察官要修改陈嘉山的罪名,以显示她的权威和办案能力,她指着陈嘉山的逮捕证说:

   “怎么搞的!他不是反社会主义。而是颠覆社会主义!”突然,又是一惊一炸地说,“了不得了!我看这逮捕证上的社会主义的‘社’字也写错了。”

  只见那识字班拿起笔来,要在逮捕证上改写原有的字,可是她却又沉思起来了,好像是她的肚子在痛。继而她忽然抬起头来问那狱警:

   “小李,这个社会主义的‘社’字,是个神示旁呢,还是个衣字旁?”

   那个小李狱警也想了半天,最后说:

   “社会主义不信神,肯定不是神示旁。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社会主义的老百姓才能丰衣足食。这个‘社’字嘛,当然是‘衣’字旁了。”

   “对对对,我说嘛!”那个女检察官得意洋洋地说,她又写了几个字,却又抬头问,“小李,社会主义的‘义’字,笔划这么多,我忘了下边是个‘我’呢,还是个‘找’?”

   小李说:

   “你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呢!你不会写个简化字吗?”

   “你才不是个东西方来!”女检察官泼辣地反骂道。

   那姓李的狱警陪笑地说:

   “不是的!我是说不要再用老字了,用简化字。”

  “简划字?!我没学过。简化字这个‘义’字怎么写?你会不会写?”那女检察官问。

   陈嘉山听到这里心如刀绞:中国文盲虽然自古遍天下,可是却为何文盲到检察院检官的身上来了呢?唉,中国,可爱的中国呀!何日才能扫清司法界的文盲呢!

   陈嘉山听见那个识字班又问那个姓李的:

   “‘义’字简化字怎么写?我问你呢!”

   那姓李的狱警说:

   “你就写上边一个点,下边一个拉巴叉!”

   “你才是上边一个点,下边一个拉巴叉来!”女检察官又气又怒地骂那个小李狱警。

   陈嘉山在一边听了,差一点笑出声来。他暗地里压制满胸的痛苦的笑意,不使他流下泪来。

   女检察官看见了陈嘉山那忍俊不禁的难看的笑容,说:

   “你笑什么,当军长高兴的?!”

   李狱警挨了骂,本来是想回骂一句的。看来他还有些修养,又是在姑姑面前,只好解释道:

   “我是说这个简化字‘义’字,是上边一个点,下边一个拉巴叉。”

   “啊。”那识字班这才明白过来,她又开始写字,写完了字,她对陈嘉山说,“你看我把你推出去推不出去!——小李,把他给我推出去!”

   陈嘉山向起站的时候很小心,他怕那块污秽的石头再把他的裤子拉下来,那可了不得,这是在女人面前呢!

  到此,这一堂就算是又过完了。

   李狱警把陈嘉山带出了检察院,来到了大街上。陈嘉山仰天长叹一声说:

   “天啊!教这样的一群人来草管人命,何处去找公道啊!”

   两个狱警异口同声地说:

   “天也救不了你啦!”

   陈嘉山两腿拉不动了,那愁苦的心情,像两座山一样拽着他的腿,在大街上不愿意前行。招来许多人的观望。有骂他的,有对他指指点点的,有朝他嗤嗤笑的,有向他吐唾沫的,就是没有正眼看他的。

   一个狱警恶狠狠地对他喝斥:

   “走!法院!”还把他的铐子向前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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