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心情无关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喝酒时的感觉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我真的说不清楚。如果你一定要问我醉酒的感觉是什么我也会告诉你我说不出来。一个经常喝酒也经常醉酒的人会说不出喝酒的感觉会说不出醉酒的感觉你说他妈的滑不滑稽。但事实就是如此。正如你每天都要上茅厕但你却说不出上茅厕时的滋味一样，都是事实。
你们都知道我平时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装深沉的人，但那只是表象，如果你见过酒桌上的我你就不会那样以为了。酒桌上的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婆婆妈妈得就像一个爱唠叨的老太婆或受委屈的小媳妇。这种絮絮叨叨的感觉很不好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我的这个陋习致使我的酒德在我同行中的口碑彻底丧失殆尽。
正如现在,我胡言乱语了这么多但我不知道它们到底会不会与我下面将要叙述的有关。我只能诚恳地劝告各位暂且将它看作一些醉话一种纯粹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就行了就这么回事。
不然，你还能怎么样呢？
我是一个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很神圣是吧。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一个鸡不拉蛋鸟不生屎的乡村中学月工资不足六百大元你还会不会这样认为呢？我曾撰联为证：“十莫奈何讨米，万冇办法教书”。深刻着呢同志们。
有必要向各位交待一下我们学校的环境：四周全是山，旁边一条河，整天连车屁都看不到一个的207线国道与学校围墙擦肩而过。心情好时也可以那么山青水秀一阵子，但绝大多数时候只能让人觉得山也穷来水也恶，很让人绝望。
我才教了四年半书。我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还很年轻。但年轻跟喝不喝酒无关。如果你要问我这几年的收获是什么，那我只能告诉你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我不会有什么收获。
我教初三。毕业班。初中毕业生，这该是一个多么天真活泼多么朝气蓬勃多么意气风发多么美丽动人多么令人羡慕的年华啊!可我的亲爱的学生们却只能让人意识到校园是一块净土少年是祖国的花朵诸如此类的说法纯粹是他妈的扯蛋。他们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根本就让人看不到伟大祖国明天的希望。
幸亏这几年我学会了知足。我不知足行吗？我说我想当胡锦涛想当萨达姆想统治世界想称霸宇宙你说行吗不行是吧。我常常告诉自己这里虽然不是灯红酒绿的城市这里虽然没有纸醉金迷的生活但灯还是可以红的酒还是可以绿的有什么理由不去知足呢？
按照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辩证法，任何事物都是一柄双刃剑都有正反两面。知足的最大弊病就是能导致人安于现状懈怠懒惰不思进取没有出息，而据说它的好处就是能使人很容易就快乐起来。
但我并不快乐。
其实很多事情都发生在这个春天。
现实就是如此。日子虽然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可你就是永远也想象不到在这种日子后面也会发生什么。你能肯定一潭死水就永远不会泛起涟漪吗？诸如一场大雨，诸如一只驰过的车轮，诸如现在我所面临的这个春天？
我的心情就是在这个注定多事的春天一点一点坏下去的，坏得非常彻底。
我驾着我的“宝马”颠簸在乡间公路上，后面坐着我亲爱的同事齐小艳老师。有必要声明的是我的“宝马”是一辆摩托，劲隆摩托。电视屏幕上成龙驾着它驰过草原大漠飞上万丈悬崖然后对着你我很深情地说出一句“成龙劲隆绝顶双雄”给人的感觉很是酷，于是我就咬牙切齿砸锅卖铁买了一辆。就因为它，最后弄得我四方告贷至今依然负债累累。
其实一辆摩托是不应该说“驾”的因为那毕竟只是一辆摩托。但我喜欢“驾”字的那种感觉所以我就说我“驾”着它颠簸在乡间公路上。
如果你曾留心过的话，你会发现电影里尤其是言情电影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必定是英气逼人的男主人公驾着一辆必定是簇新锃亮的摩托飞驰在必定灯火辉煌的城市的夜里，后面必定有一个长发飘飘温柔美丽的女孩或者女人闭着眼搂着他的腰很陶醉很动人的样子，同时也必定会有一首很凄婉很缠绵的歌曲适时响起，于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恋情就这样展开了就这样定局了。
事实上那天亲爱的齐小艳老师也是这样紧搂着我的腰也是这样给人一种很缠绵很暧昧很小鸟依人的感觉，致使一路上人们向我们投来或嫉妒或羡慕或含义不明的目光，致使一路上我浑身发热后背僵硬脑子里满是电影里那幅画面。事实上只有我们明白这跟爱情无关跟风花雪月无关而完全只是因为路况不佳的缘故。我们到乡间公路上去颠簸也与浪漫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结伴去做开学发动工作，让那些还未来报到的学生重返校园。如此而已。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滑稽，譬如学生。他们在学校里随心所欲胡作非为过得比任何人都要潇洒自在可他们就是不愿呆在学校，他们说他们痛恨一切喜欢管制他们的人痛恨一切要受管制的地方所以他们宁愿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愿到学校来浪费青春。嘁，浪费青春？你说他妈的这是哪里跟哪里你说他妈的是不是很滑稽。譬如现在，开学都两天了却还有十几个家伙没来齐小艳班上也一样你说我们不跑怎么办？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时你想安稳地吃一口饭就算是一口很卑微很低贱的饭都很不容易事实就是如此你有什么办法？
整整一天我和齐小艳就这样缠绵着暧昧着颠簸在乡间公路上。我们跋山涉水走家串户来到每个学生的家里,谆谆告诫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意识到如果他们不去上学那将对他们是多么大的损失对他们父母是多么大的损失对学校是多么大的损失将来对社会对国家又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尤其是齐小艳那小娘们，平日里她对那些差生嫉恶如仇恨之入骨掐捏撕扯抓抽踢打十八般武艺样样上场可你瞧她今天这德性，她见着男生就轻抚其头见到女生就亲拉其手眼波是十二万分之柔媚语气是十二分之诚恳简直就是她妈的圣母玛利亚了，至于这样吗弄得我在一旁面红耳赤热汗直流心里直暗骂。
从最后一个学生家出来时天已完全黑了，天上闪烁着几颗星远近浓黑的山影下散布着几家灯火，一切都仿佛浮在雾里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拾起一块石头砸向朝我们吠着的一条白狗，它哀叫一声夹着尾巴转身逃进了黑暗中。
刚跨上摩托没想到齐小艳几乎整个趴在了我的背上，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唉今天真的累了。透过厚厚的衣服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背上的两团温软，它们就像两团火炙烤着我的后背并迅速沿着我的四肢百骸灼向全身。
我说过我还很年轻。我之所以要强调我还年轻的意思在于我现在还是一个单身王老五。而我之所以还是一个王老五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会有出息的虽然我有时很颓唐很绝望但我从不怀疑我的理想会实现。如果你理解一个胸怀大志就像鸿鹄的男子并且还很年轻的男子的话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以前没有追过齐小艳了。其实不光我，大家都得承认齐小艳确实是明眸皓齿笑语如花热情大方美丽动人，据说方圆十里只要是已经开始做梦的男性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只有我不是。
而她现在就趴在我的背上。
我的“宝马”在夜的乡间公路上颠簸着而且东弯西拐如同喝醉了酒。我知道我没有喝酒尽管我说过我喜欢喝。背上那两团火就像一根导火线瞬间点燃了我潜伏多年的春情，我浑身灼热内心蒸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我惊诧于这种欲望它们是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它们如同一丛蓬蓬勃勃的野草将我的理智驱赶得支离破碎所剩无几。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我也一直相信自己的自我控制能力，这个世界有什么诱惑不能克服有什么东西不能淡漠呢我告诉自己。直到这个晚上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在一厢情愿，背上的那两团温软就像两颗原子弹击中了我的弱点使得我们在夜的乡间公路上东弯西拐如同喝醉了酒。
我一直后悔我当时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但当我发现这点时已经晚了，我亲爱的宝马已经载着我和齐小艳一头栽进了路基下的菜地里。在着陆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清楚地感觉到四周一下变得很静，星星和灯光全部消失了狗也停止了吠叫，这让我在那短暂的飞翔过程中心中涌起一种很强烈的被陷害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预设的陷阱一个联手制造的阴谋当中。这种感觉令我很气愤也很屈辱。我咬着牙从摩托下拖出我的右腿后站起来，膝盖处火辣辣的有一道血流虫子样直往下淌。齐小艳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起来但我决定不去管她，我对她满怀痛恨我觉得她就是一个同谋她妈的。
我蹒跚着扶起我的摩托时我不由得心如刀割不禁热泪盈眶，大灯碎了挡风玻璃没了保险架歪了前轮瘪了这还是那辆曾驰过大漠越过平原飞上悬崖的绝顶双雄之一的我亲爱的劲隆吗？我顿时浑身无力脑袋一片空蒙一腔怒火从我心底熊熊燃起。为了这匹宝马我曾经倾家荡产四方告贷弄得至今负债累累囊空如洗，我驾着它奔驰在路上时曾经多么意气风发曾经招惹过多少倾慕的目光啊可现在全毁了，全被他妈的学生毁了被他妈的齐小艳毁了，他妈的好好的书不读偏要老子来请好好地坐着不干偏要跟老子来骚情。望着远空闪烁的星群我心中充满了恨。
准确地说，我的心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坏下去的。
我独自一人推着车子缓慢地行进在乡间公路上，我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每走一步膝盖一阵刺痛但我咬牙推着，齐小艳想来帮忙时我怒不可遏一声大吼你他妈的少来烦我。就这样我推着车子走在前面齐小艳默默地畏缩着跟在后面，四周浓黑的山影包围着我们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悲壮一阵孤寂，这种感觉很强烈很无助使我刹那间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回到学校时已经十点多钟了，在校的老师都已睡觉了校园里一片黑咕隆冬。停放好摩托后我转身就走我不忍再多看一眼因为每看一眼都会让我心痛如绞，齐小艳默默地跟在我后面黑暗里只有我们单调的脚步声。
回到宿舍后我顿时瘫倒在椅子上我的头脑一片眩晕，灯光下的我满身泥泞状如一条狼狈不堪的落水狗。挽起裤腿时我才发现膝盖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死死地盯着仍在淌血的膝盖，我的目光中满含着残酷这种残酷使我心中顿时产生一种畸型的快感。
整理好伤口擦拭完身体我躺在床上，我试图回忆今天的每一个细节但我的脑子里却一片浑沌，手中的烟雾袅袅升起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报复整个世界的冲动，我无法克制这个欲望它排空而来瞬时便占据了我的全部思想。我扔掉手中的烟蒂从床上翻身而起我来到了齐小艳的房门口。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事后我曾经无数次想回忆起这个细节但我几乎痛苦地发现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它使得我的记忆中出现了一片短暂的空白。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灯光，但当我叩门时门却在我的手下应声而开，我记得当时我愣了一愣我没有想到她的门会是虚掩的如果换作你你也肯定不会想到，我来不及多想这里面包含着的机关玄秘我便闪了进去，之后我便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齐小艳。
细心的读者朋友们可能已经发现了我叙述上存在的逻辑错误，因为在黑暗中是不可能看见什么的，我当时不可能会看见齐小艳。但我的确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蜷伏在沙发上的身影就像一头待跃而起的雌性的兽。
我几乎不忍心再叙述接下来发生的事，它们就像一块发脓发溃的伤口始终贴在我的记忆深处始终腐臭不堪始终不能痊愈，而我则像一头野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不时舔舐着它，在呻吟中默默地独自品尝着那份苦楚。我知道再往下叙述需要一定的勇气但我决心豁出去了这世界谁怕谁呢？
我记得我朝她走过去时我的头发晕腿发软心跳加速步履沉重，我抱起她摊放到床上然后粗鲁地剥掉了她的外衣，一具活色生香的胴体顿时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呼吸急促浑身冒汗目不暇接手足无措就像乡巴佬进了大观园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我得声明我的确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局面我到现在还是一个处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处理过的男人”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孩。我曾经很为自己的守身如玉而自豪，尽管现在这个世界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处子之身仿佛如此就像蒙受了奇耻大辱就像侮辱了祖宗八代。了解了这一点相信你们对我的手足无措会有所理解。
离开齐小艳的房间时我垂头丧气内心涌起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我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它和我想象中的美丽圣洁根本就是两码事。床上的齐小艳面色潮红呻吟连连热情如火骚劲十足简直就是他妈的一个荡妇，我想象中的女子是温柔如水缠绵如雾的。望着在身下扭动如蛇的齐小艳我顿时索然无味，我挣脱她的双臂翻身而起套上衣服扭亮台灯时我有意识地扫了床单一眼，我的心里顿时泛起满腔秽意就像刚嚼咽下一个苍蝇。
齐小艳他妈的竟然不是一个处女。
躺在黑暗的我的床上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甜气息这令我很羞愧令我觉得自己很无耻。那一种被人算计掉入圈套的感觉又一次深深地笼罩了我。我吞吐着烟雾对着无边的黑暗我奋力骂道：“我操！”
我操！！！
第二天直到上第一节课时我才起床。我趿着拖鞋衣冠不整没事洗刷就去了教室，我蓬松的头发青黑的脸色红肿的双眼使得我的神色茫然中带着几分严峻几丝冷酷，致使我的身影刚出现在教室门口时里面立马停止了喧闹都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我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角落时我发现还空着三个座位，那是三个女生的座位三个据说以后会长得很漂亮据说对我很崇拜的女生的座位。我询问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平日和她们玩得很好的女生身上时她怯生生地回答我说她们转到附近的另一所学校去了。
这无异于给我当头一棒。我一向对自己很自信尤其是在这些少男少女们面前，我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纵横恣肆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妙语连珠略施小技就使他们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才华我的风度甚至使得我成为了很多女生们梦中的白马王子。我满意于这种效果它使得我每天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精神抖搂志踌意满但现在，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这是对我的一种无言的无声的嘲讽，我宁愿她们都辍学了也不愿她们背叛我去了别的学校。这给我本来恶劣的心情雪上加霜。站在讲台上时那三个空座位就像三个黑洞一点点吞噬着我的自信，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觉得我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我缓缓地在讲台前踱着步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全班同学的脸，我的目光阴郁而且充满谴责使得他们的头都迅速深深地低了下去就像一片被割倒的麦子。这是我一贯使用的手段。我又一次有意识地使用了它，我需要这种场面我需要极大限度地挽回我的脸面。
我已经多次说过这个春天是个多事之秋，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春天我会如此晦气。正当我缓缓地在讲台上踱着步给我的学生们施加精神压力时突然教室里的一角传来一声响亮的排气声，它是如此的嘹亮如此的震撼人心恰如一声号角一响惊雷震得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然，学生们都哈哈大笑一个个笑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笑得很放肆很无耻瞬时便将我精心制造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我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结结实实抽了一记耳光，我怒不可遏一拳砸在讲桌上歇斯底里大吼道谁给我站起来。
教室里马上鸦雀无声静得可以听见苍蝇下蛋，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站了起来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头低得仿佛要钻进课桌里去。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放出一个如此巨大响亮的屁而且放得如此突如其来如此不识时务，我盯着她余怒未消我狠狠地说你给我站出去。
这个下午我一直呆在我的房间里，我的心情懊丧而且绝望。我知道我曾经在学生们心目中精心打造的形象已经破碎无余荡然无存，那个女生瑟索的影子凄惶而无助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番地步，我只能说这个春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我一向讨厌诗歌尤其是现代诗，我固执地认为写诗的家伙不是才力不够就是偷懒，他们没能力写出长篇巨制便对汉语胡乱进行组合说这就是新奇这就是朦胧这就是现代诗，虽然我知道郭沫若知道公刘知道雪莱知道普希金但这并不妨碍我将所谓的诗人们视作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疯子。我曾经这样描写过这些诗人们：如今世界大变/诗人多如牛毛/一吟一唱到处跑/互道你高你高/治国原来容易/只要一句诗抛/李白杜甫算个啥/小儿都比他妙……
但这个春天我却疯狂地喜爱上了这所谓的现代诗。我整天念叨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或者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诸如此类的诗句心境也随之空蒙而旷远。我将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诗歌的创作上，我写了一首又一首诗将每首诗歌吟咏了一遍又一遍痴迷其中乐此不疲。如果你见过这时的我你一定会发现我脸上呈现出的那种变态的兴奋，我每天满涨着创作的激情我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将我的郁闷我的失意我的痛苦全部倾泄在我的诗歌里我在我自己的诗歌里彷徨徘徊在自己的诗歌里顾影自怜。
我曾经写过这样的一首诗：我躺在黑暗里/却闻不到夜的气息/如同一具僵尸/瘫痪在墓圹的棺底/头脑恁地昏沉/筋骨也这般疲惫/白日的喧嚣奔走/已使我身心憔悴/窗外有雨在响/暗处里蚊虫在飞/墙角的蜘蛛告诉我/要捉飞虫/难免会网住自己/夜幕缓缓拉起/鸡啼徐徐响起/我来不及叹息一声/又得去做一个闻鸡起舞的鬼。但我痛心地发现，无论我怎样努力我都不能将诗做得抽象而且朦胧，我的诗太直白太露骨情感太不含蓄太不委婉了这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我的信心。
我是如此的倾心甚至崇拜朦胧诗。我在上完贺敬之的《回延安》艾青的《黎明的通知》之后我在黑板上抄录了臧棣的《在南京》：我曾经想象过/灯是房子里的房子/我曾面对一个女人而/祈望/她不是房子里的房子/对外面是明亮/对里面/则是偏僻的荣耀/足以给我们的孤独/上一课的孤独/……我因阅读这些偏僻的叮嘱/而再次想像房子里的房子/它是最古怪的事实/像会做梦的语言中的语言。之后我对下面窃窃私语的学生们说看不懂是吧这就是诗这才是真正的诗它的语法似乎混乱造句不按常规好像看不出什么他想表达的意思但正因为这样它才留给了我们更多想象的余地给意义留下了更为广阔的拓展空间你们听说过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吗？之后我布置他们每人写一首新诗。
我一直记得那个女生那个被我赶出教室的女生的诗，一共二十句“我恨你”在作文本上悬空而下字迹一个比一个大力道一个比一个足末尾一句还标了五个重重的叹号，它们在我眼前幻化出一片黑雾使我浑身发冷顿生一种失重之感。
那天晚上我又喝醉了。我浑身酒气又一次摸进了齐小艳的房间。
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因为我厌恶和她的这种勾当，她使我在心理上过早地产生了对男女之情的深深的排斥。但我还是去了虽然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她没有丝毫惊讶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出现，这种表情使我又羞又恼使我几次想转身摔门而出但我还是没有。我在她身上尽情地发泄着我的愤怒我的耻辱，我的疯狂之举使得她眼神中的欲望之火渐渐变为痛苦最后完全被恐惧所代替，望着她扭曲的面容我的内心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离开她的房间后我在走廊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四周浓黑的夜包围着我我的内心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人跟我一样，都曾经独自一人孑立在黑暗的底层欲哭无泪。
这个春天我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事情发生，我觉得自己已经很疲惫我的反应已经很迟钝，我经常坐在我的房间里发呆因为我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感到恐慌。我已经变得不爱和同事交往了他们都说我孤僻怪异说我目空一切我也对他们爱理不理，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行呢你说。
那天齐小艳闯进我的房间对我说她有了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懒懒地说什么有了你说清楚一点，她轻蔑地说不要装蒜了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有个交待了。我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齐小艳尖叫着你还敢笑你给我住嘴，我停住笑后很平静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交待难不成你还想要我娶你别逗了你，然后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把它打掉。
把，它，打，掉。
齐小艳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她的目光愤怒而哀伤，半晌她缓缓地说你不是人是个畜牲，她扬手在我脸上抽了一记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我是脸上带着五个鲜红的指印走上篮球场的，它们在我脸上显得如此赫然惊心如此引人注目。它们就像五条鞭子抽打着我的灵魂使我在篮球场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疯狂。这是我们和邻校教师队的一场比赛。我没命地奔跑着拼抢得很凶猛，我的死缠烂打将邻校那个中锋防得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一分未得双眼冒火，我盯着他狞笑着我清楚地看见他的拳头攥了又攥浑身抖得就像筛糠一样。
我校的比分一路飙升遥遥领先。这本来该是一场多么好的比赛啊可你就是想象不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正如你永远想象不到平静的波澜下也有暗礁怡人的笑脸后也埋伏着陷阱一样。有人说这就是生活多姿多彩的地方这就是人之所以活得有滋有味的原因那么你认为呢？
我校的组织后卫在中场断球后快速推往前场，这时我已经迅速绕到了篮下。如果他此时传球给空档的我那该是一个多么妙的配合可他竟然没有，他硬是在对方两个队员的夹击之下把球投了，球砸在篮筐上然后使劲地蹦到了场外。我一声不吭拾起别人丢进来的球后大力一抡，篮球划过一条弧线越过人群的头顶消失在围墙外，然后我在满场观众愕然的目光中静静离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春天慢慢地来了又慢慢去了。春天就这样慢慢地一天一天地来了又一天一天地去了而我在这个春天做了些什么呢？坐在学校后山的坡上我的内心一阵刺痛。阳光照旧明媚着蜂蝶照旧飞舞着花儿照旧开了草儿照旧绿了这个春天并没有因为我的心情而改变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心情而改变，它和以前无数个春天一样照旧生机勃勃照旧鸟语花香可我呢？
酒液灼过我的肠道灼向我的灵魂深处我浑身轻飘飘的就像一枚羽化的蝴蝶，我的大脑一片虚空春天的阳光在我眼前衍化出一片耀眼的光斑，我就像一叶小舟，渐渐被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光的海里。
这个春天即将过去时我离开了这所学校。我背着行囊爬上远去的列车时我无限深情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这里曾经留下了我的足迹但现在，我却不得不离开它了。
不要问我将要去何方，流浪本就没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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