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水边双栖树的纯真爱情(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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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机场的路上,我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我不时地翻看那份传真,上面是我为她写的那首诗:

                台 湾 小 妹

                 水边双栖树

                于2009年1月11日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也是沿着这条公路去机场,只是那次是被袁华匆匆拉了去的。当时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使公司的“公事”进化为我的“私事”,决定了我的命运,注定我一年以后再次行进在这条高速上……

    那天我正在考虑是否需要起草一份报告,袁华急匆匆地闯进来,一把抓过我的外衣,拽起我就走。“快,紧急集合!”

    我赶紧跟了他往外走,临出门时回头嘱咐了大盛一句:“大圣,有事你先处理一下。”

    大盛回了句什么没听清楚。袁华拉着我出了门,才满脸坏笑地说:“你知道大圣怎么回答的?——‘放心吧,锅头。’嘿嘿。”

    “你呀,本性不改:就是又圆又滑,外加又损又坏。”

    “嗨,就这些优点,都被你概括一千遍了。快,上车。”

    本来还想和他逗几句,可一出来就看到外面停了三辆车,袁总的车在最前面,已经发动好了正等在那儿,我就不再说话。袁华拉着我上了第二辆车,司机一打方向,紧跟着前面的小车飞速地驶出了公司。

    驶出公司好长一段路了,袁华都煞有介事地一言不发,仿佛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又仿佛真是在琢磨什么重大的事情,——能让他犯难的肯定不是小事。虽然我不知道这么被急匆匆地拉出来是去干什么,但看到这阵势——袁总、三辆小车、犯愁的“圆滑”,就猜到事情非常重要。既然袁华不说,我也就不问,专心考虑我的问题好了。

    说起袁华,可真是我的冤家,从上大学起就和我作上了,一直作到现在,我可吃够了他的苦。

    一开始我们分在一个宿舍。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阳光,帅气,成熟中略带世故,很像个高干子弟或富家阔少。后来证明,他的成绩很高,人缘很好,才艺很棒,交际很广,能力很强;不但干了班团支书,不久后又入了院学生会,后来再入党,再后来又入校学生会……照这样发展下去,留校或保送是不成问题的。我们相处得不错,时常一块吃个饭,天南地北大侃特侃;合作得也很愉快,班级各项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在级部首屈一指,在学院名列前茅,在学校里也是优秀加先进,所以我们的组合一度被喻为“黄金搭档”。

    但大一下学期刚开始,不知为什么,辅导员把我调出了原先的公寓和宿舍,安排我住到我们班另一个楼里。他特地找过我,说我作为班长,与团支书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我呢沉稳细密,袁华呢精明干练,两人分在两个宿舍楼,有利于更好地接近同学,更多地了解同学们的情况,让我以大局为重,服从这次宿舍调整。既然辅导员都定了,我多说也无益,照办就是了。对于这种事,我一向是逆来顺受,这也许就是辅导员看重我、信任我的原因吧。

    当晚,袁华硬拉我去外面吃饭,原宿舍的都去了,外宿舍的一个也没叫。我们都喝了点酒。我酒量小,一瓶青啤就醉了,后来被他们扶回去的;好在醉了酒安稳,没吵也没闹,否则让查夜的逮到就麻烦了。

    但辅导员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警告我说:“喝酒,还是带头喝酒,而且还喝醉了,这会大大影响你的形象和前途。记住,就凭你的酒量,以后千万不能再喝情绪酒,否则要是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那段时间好像有不少人向我偷偷说袁华的坏话,说调整宿舍、醉酒夜归等诸事都是他精心策划的,还说什么“他给辅导员送了大礼”、“是他排挤你”、“他故意给你难堪”等等。对此我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袁华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和我还是老样子,工作上配合得尽心竭力,——我们之间就好像平静的湖水一样波澜不惊。

    就是在大家都快淡忘了这事的时候,袁华出的事。那天晚上学校搞突击夜查,碰巧查到我原先的宿舍,结果袁华的铺是空的!我们学校是实行军事化管理的,按照学校的规定,本校学生是不得在校外或让校外人员留宿的。查夜队伍中既有学校老师,也有校学生会干部,瞒肯定是瞒不住了,——要是这事捅到学校里,肯定会严肃处理。

    第二天这事就在班里传开了,什么版本都有,但有一个共同的细节,那就是当时袁华是与一外校女生在一起。大家这样想这样说当然是有根据的,按正常逻辑,像袁华这样才(财)貌双全的阳光男孩,肯定倍受女生青睐,谈个恋爱什么的难道还算意外?一时间班里人声鼎沸,直到袁华走进教室后,喧哗才戛然而止。袁华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冲我半开玩笑地说:

    “我说老郭,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昨晚谈那么晚,你倒早早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害我差点迟到。”

    这下班里就开锅了,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话头已经明显指向我身上了。

    我又气又笑,只好先整顿好秩序,“大家都别吵了,准备上课。”然后就拉着袁华到外面密谈。

    “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班里都传着说你在外留宿被学校查到了,如果是真的,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别人造谣也就算了,怎么你作为当事人也这么说我?昨晚不是在你那儿谈工作谈晚了,在你上铺睡的吗?”

    这个“圆滑”,祸到临头了不但忘不了耍贫嘴,而且还存心算计我,我可真是有点动气了。

    这时,正好辅导员从办公室出来,他走到近前,拍了拍我们俩的肩头,说:

    “以后你们再谈论工作要注意时间和地点,不能谈得太晚而影响大家休息。好了,上课去吧。”

    “孔老师,我昨天……”我这是替谁背黑锅呀?我冤枉死了,我当然要向辅导员声明一下。

    “好了,别说了,昨晚你没有错,主要是怪袁华没掌握好时间,不该呆那么晚。我还要去校办开个会,你们安心好好上课就行了。”

    袁华搂着我的肩头,悄声说:“走吧。中午我请你吃大餐!噢,主要是好好向你汇报汇报。”

    看来这事早已被他摆平了,院里和校里都会认定是我和他在一起,不算是违反学校规定,自然也不会作出严厉的处罚。虽然这样一来我作了垫背,但如果能通过这件事拉近我和他的关系,也算是有失有得。

    那天下午没课,所以中午吃饭时袁华也没顾忌,情绪激昂,很快就喝高了。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没第三个人看见,因此我也没拦他。他带着酒意反反复复地向我表述,说他一入学就从心里把我当成了好朋友,认定要和我做一辈子的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前调整宿舍是他苦思冥想的计划,为了说服孔导也是颇费了一番脑筋和周折。他解释说,我们分在两个宿舍,给同学们表面上的印象是不和,这样一来,个别有想法的人就会主动冒出来,便于我们及时掌握情况,我们就可以防微杜渐,把矛盾或危险化解在萌芽状态;而个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比方这次夜查事件,则可以起到互相保护的作用。

    “后面的话听起来倒像是真心话,但万一真出了事,就说昨天这事儿吧,你就那么肯定我会顺着你说,不会出卖你?”

    “套用电影里的一句话,你能好哪里去我不知道,但你能坏到什么程度我还是很清楚的。我不是说了吗,一入学我就看你亲,——君子一个,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看来你把我琢磨透了,要不计划怎么实施得那么顺利呢?”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昨天到底在哪儿?你怎么不问呢?又想让我主动坦白从宽吧?”

    袁华就开始“交待”他的事情。那时他可能真的醉了,表情激动夸张,说话语无伦次。根据平时对他的了解,再加点主观推理,从他的话中我得出以下事实:一是袁华从小家教严格,个人素质较高,没有一般花花公子的不良恶习;二是袁华情感丰富,内心活跃,喜欢结交异性,但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三是袁华聪明理智,定位准确,一般与班内女生至多发展为“挚友”关系,与院内女生至多发展为“密友”关系,与校内女生至多发展为“好友”关系,与校外女性至多发展为“朋友”关系,可谓层次清晰,界限分明,但绝不越过“女友”关系这道红线和底线;四是袁华是应一个女老乡多次相求、为其帮忙“客串”男友才酿成留宿事实,并不是大家所传言的乱搞男女关系。

    “大学期间不谈恋爱、一切以学业为主,这不但是家里定的规矩和纪律,也是我的准则和原则——当然了,如果遇到特别优秀的除外……”

    “那昨天就是例外吧……”

    “主要是她确实有点超凡脱俗,冰清玉洁。——哎,我现在想想,你和她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要不,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你的准则和原则,对我来说就是法律和宪法,例外都没有。”

    “唉,追你的人那么多,又漂亮又优秀的也不在少数,难得你不为所动啊。我就做不到你那样清心寡欲,这次我还真有些动心了。”

    袁华又喝了口酒,若有所思地瞅着窗外。

    “看来你一点也没喝多,刚才又在装醉骗取我的同情。”

    “你如果见了她,动心也说不定。”

    袁华的女老乡我见过,五大三粗,侠义心肠,人送绰号“孙二娘”。一想到这个绰号和形象,我就把持不住笑出了声。

    “你肯定想歪了,我说的不是‘母夜叉’。虽然是孙二娘找的我不假,而且找了好多次,我拗不过才答应她的,但帮助的对象可不是她,而是她的同学。她们学校你也知道,一个字——乱得很,比起我们学校的管理差海了;尤其是谈恋爱的,都压倒学习成为第一必修课目了。我老乡虽然经常更换男朋友,但为人很仗义,她说她们宿舍有个女的,虽然考入这个学校,但‘出淤泥而不染’,清新脱俗,一直奋发学习,独善其身;但无奈主动追求她的人太多,使用什么光明或卑鄙手段的都有,弄得她疲于应付,身心憔悴。同乡会过后,我这个老乡就记住了我,想让我假装她的男友,唬唬那帮下三烂,让他们知难而退,不再纠缠她。”

    “嗯,你这个老乡眼光真高,只要你一出马,我敢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站出来与你争锋。”

    “呵呵,只要你不去,我也认为没有第三个人敢往前凑。”

    “别老开我玩笑,说你自己的,——最后你是不是假戏真唱了?”

    “还真唱?我差点吓跑了。当时我是勉强答应她,去了后请她们吃的晚饭。她很拘谨,看得出也是被孙二娘逼着出来的。噢,她叫周楚楚,名字好听吧?人很朴素,但很有气质。饭后老孙就会男友去了,命我和她一圈圈沿着学校溜,哪儿人多往哪儿去。她们学校不大,楚楚也没往人多处领我,就拣个角落干坐着。老郭你也知道我的底细,我本来就是冲着玩儿去的,没怎么当回事,所以一开始基本都是我自己侃,她只是听,——不像老孙,一伙人说话,还不够她一人喳喳的。后来我想套她多说话,但最后绞尽脑汁也没成功,当时感觉失败极了。”

    袁华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略带深意地笑了笑。

    “就因为这个你想跑?我看是那个什么楚楚跑到你心里去了,要不你早回来了。”

    “呵呵,一开始我对她只是没有烦感,后来略有好感罢了。就在我快没话说正琢磨怎么回来时,她说了一句,想不想听?——吓人呀。”

    “她铁定是这样说的:今天谢谢你了,你们学校管理挺严的,现在回去肯定进不了宿舍了,要不你就住我这儿吧!”我也开袁华的玩笑。这种现象在她们学校可能不算反常吧,但我们是接受不了的。

    “行啊,老郭,你们串通好了的吧?差不多就是这样说的。当时我那个晕呀,对她的好感瞬间变成恶心,站起来就想跑。”

    “想跑你还回来晚了?人家话里有话,那是在试探你呢。后来你的‘滑头’又想到什么答案了?”

    “我当时命令我的大脑再次运转了一遍,然后我就说:‘不管我怎么回答,结果都是我走人,对吧?’”

    “嗯,你说不住下,自然是走人;要说住,自然是坏人,更要走人。她这是在考验你。”

    “她就是这么想的和这么说的。好在我机灵,顺利通过了考验。后来楚楚也和我聊了几句,她说她家境不好,能考上这个大学也相当不容易,她只有努力求学这一条出路。”

    “这时,她对你也是好感多多了,所以你们就聊了一宿?”

    “这回你可错了,没再多说几句话我就送她回宿舍了。她熄灯后,我还在她窗外站了很久……”

    “后来老二他们通知你查夜了,你才紧着回来疏通的关系吧?”

    “是得快回来呀,不然麻烦就大了。”

    “回来也没先和我通个气就让我替你背黑锅,我可不买你的账。”

    “哥呀,亲哥呀,你还能不向着我?我给你赔罪,我自罚三杯!”

    “算了,别糟践身子了,快吃点饭,回去休息。”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近了一步,比以前密切多了。袁华和周楚楚更是走得越来越近,慢慢从朋友转变为好友,继而是密友。毕业前夕,初步定位为女友;工作后,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而我和袁华的关系,则在临近毕业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空前的冰川期,受到严峻的考验,一度崩溃……

    “老兄,想什么呢?这么急叫你出来肯定猜不出答案吧?”

    车队上了机场高速后,袁华冷不丁地一问,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赶紧说:“瞧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八成是去迎接重要客人。”

    “算你猜对了一半,有重要客人,也有重要的主人,呵呵。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一点儿,要不也不会琢磨这么长时间。”

    “有袁总出面,马到成功,我们只打个下手就行了,你还费什么心思?”

    “他们的业务我不管,我只考虑我自己的事情。对了,你刚才在想什么呀,你还没说呢?”

    “噢,我打算起草一份报告,让袁总看看。我觉得现在的市场波动有点异常,应该提高警惕。”

    “这不是你的分内工作,你搞好你的材料统计就行了。今天你来就一件事,帮我伺候好那个重要客人。”

    “客人有袁总出面,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就想反映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在汇总过程中发现的,当然要写份报告,结果被你拽了出来。”

    “先办好这事再说吧,这可是砸给我和你的硬任务。”

    “什么重要客人要劳你的尊驾?”

    “何总的千斤——何晓彤!娇贵的富家大小姐!”

    “那你出面就最合适不过了,两个老总的公子和千斤,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别开我玩笑了,我和楚楚的事老爷子还蒙在鼓里,我还没琢磨好怎么跟他提这事儿呢。”

    “那你们也是对口接待,你瞎寻思什么呀?再说人家也不至于像你总结的那样娇贵,总不能有了个楚楚,其他女性就都不入你的法眼吧!”

    “我也就是这么琢磨琢磨,各种情况分析分析,做到有备无患。你想想,台湾的富妞,富富态态,派头十足,要是被她呼来唤去的,那我们多没面子!幸好有你,关键时候你冲上去,以万千少女眼中心中梦中的青春偶像和白马王子的身份,摆平她。”

    “我不开你玩笑,你也别开玩笑。看何总的素质,何总的千斤绝对差不到哪儿去。——干脆你就放弃楚楚,主攻何总的千斤得了。”

    “真要那样你可别和我争,我们兄弟俩不能因为一个富妞伤了感情。”

    “何总是不是也来了?”

    “是呀,他们这次是春节包机来的,不属商业活动,算是回家探亲。”

    “原来是这样。包机好,加强两岸沟通,增进民族团结,加快国家统一嘛。”

    “你别拿整材料那套词儿唬我。其实何总来还是有业务要谈,一半是为公,一半是为私。他们这次要住7天,我爸负责何总,我们负责小何同志。——老郭你记住,你还没女朋友,既然你认定小何同志这么好,那这次我就做定你的媒人了,从今天起,我利用一周时间拿下你们两个,到时你们可别忘了在天府酒楼请我,哈哈。”

    我无心再和他逗嘴,寻思着下车后得抓紧找袁总也就是袁华的父亲反映一下情况。

    我们到得较早,包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能抵达。袁总下了车,不顾天凉,站在车外凝视着东方。前些日子刚下过雪,天空洁净淡蓝,飘着几朵白云,偶尔一架银鹰起落,轰鸣声盖过了尖啸的北风。

    我走到袁总面前,轻声说:“袁总,我在整理部门报告时,发现一个问题。”

    袁总的身材很魁梧,目光深邃而锐利,站在车前仿佛是一尊石像。他回头看了看我,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嗯,说说看。”

    “通过各部门的汇报,结合网上的消息,我认为现在的原材料市场很不稳定,起伏较大,价格上涨的趋势异常明显,我觉得公司应该早做准备。”

    “嗯,”袁总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视了我一下,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个现象我也注意到了,从猪肉价格飞涨开始,逐步引发了生活和生产各个领域的物价上扬,公司也正在积极应对。何总这次回来探亲,也正好顺便商量一下。你们的材料包括你刚才反映的情况,回去后要及时汇总并发给台湾何总公司那边。还有,何总的女儿也随亲友团来大陆探亲了,待会儿我和何总要去会见客户,何总的女儿就交给你和小华了,这几天你们要热情接待好。”

    听袁总这样一说,我就放下心来。我回到袁华身边,他得意地说:“这下没心事了吧?既然你的小报告过关了,等会你就专心和我伺候人吧。”

    “我还顺便说了一件事,是关于一个姑娘的。我说这段时间有个姓周的女孩经常来找袁少爷,整个公司都传开了,影响很坏。”

    “那样更好,我正为不知怎么向老爷子请示汇报发愁呢,既然不是秘密了,就省得我为这事费心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飞机还没到,机场说晚点,要再推迟半个小时。袁总还是不进车,其他人员也就都跟着站在外面,袁总就说:“我是军人出身,这点寒风奈何不了我,你们就都车里暖和吧。”

    袁华见大家都不敢动,就率先钻到车里,顺便把我也拉进去。其他人这才跟着陆续回到车里。

    袁华对司机说每次出差都辛苦他们了。司机说,袁总是他的老团长,跟着这样有作为的上级老总干,再苦再累也觉得值。袁华就笑着说回头要跟他们司机班的班长说说,年底了,多给大家发点过节费。司机忙做出要出去的样子,说那就多在外面站会儿。我们就都笑了。

    他们在一起说笑,显得那么平易,不免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大学四年过得很快,“转眼就各奔东西”。我入学的初衷是追求学业,虽然当了班长,进了学生会,但最终的目标和理想是考研深造。鉴于我的学习成绩级部第一,辅导员也全力支持我读研,曾表态只要我们积极做好班级工作,对我则保送研究生,而袁华则留校发展。

    实习完毕,保送名额下来了,但没有我,是其他两个学习还不错的同学。这一下我沉不住气了,就去找辅导员。孔导说,保送名额是院里定的,他也无能为力,但我还可以争取留校,然后再图考研,实现“曲线救国”。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我只有同意。但考虑到要和袁华竞争留校名额,我又有点担心。孔导说袁华已经放弃留校了,只要他退出,我就是唯一人选。这事袁华倒没和我说过,我为我们两个都没有实现第一理想而惋惜。

    袁华倒没什么反应,还反过来劝我,他说:“你没保送,我没留校,我们的目标都没实现,我不觉得可惜。你留校,至少留在了省城,明年可以自己考;我呢,回去自己闯荡,一样的人生,一样的壮丽。”

    当时宿舍有人好心提醒,让我别忘了调整宿舍和校外留宿事件,要我防着袁华,避免重蹈覆辙。我想袁华不在保送之列,更连留校名额都让给了我,他不会再对我有什么不利,我应该感谢他才对。

    后来的事实印证了那人的看法,最后下来的留校人选是其他班的,也不是我!我彻底慌神了,辅导员也感叹世事难料,埋怨院里埋没人才。这下是真完了,留校的底线也保不住了,我只有回到我的家乡去了。看着别人早已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个个知足开心地等着毕业,而我这个“真命天子”到头来却沦落到这般地步,命运真是太残酷了!

    那天我心情糟透了,就请全体舍友吃饭。都喝得差不多时,有人说曾看见袁华坐着小车老往院长家里跑,怀疑就是他坏了我的事。没理由呀?破坏我保送和留校,袁华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像袁华这么“圆滑”的人,怎么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这时,我们原宿舍老二不知怎么闯了进来,冲到桌前,抢过杯酒先灌下去,然后醉熏熏地说:

    “我们老乡告别,正好就在隔壁摆的桌,在那边我都听好一会儿了。就是袁滑头搞的鬼!快毕业了我也不遮着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整的。老大你放心,我们回去一定和他算账!”说完就窜了出去。

    我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脸上烧得厉害,想要吐酒。大家都不作声了,气氛紧张得不行。我努力平静了一阵,稳定好情绪,说吃饭吧,谁碰到袁华,就让他晚上到咱们宿舍拉一拉。

    结果我们等到半夜袁华也没来,并且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有人说他可能替周楚楚跑工作去了。说起工作,我更是伤透了心,各种招聘会早都结束了,硬着头皮找过几家单位,也都不理想。都是袁华,我又没怎么着他,他凭什么把我害得这么惨啊!我决心把有关我们两个的所有记忆全部彻底删除!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不正眼看袁华一眼,他请全班聚餐我也没去,我和他算是“掰”了。

    原宿舍老二找我喝闷酒,他说自己在省城找了个个人还算满意的职业。他还说有个亲戚在一个合资企业当经理,如果我想去,保证录用和重用;虽然企业不在省城,但待遇很高,很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才”。那个企业是中台合资的,好像叫什么“忠义科技”。这可与我求学的初衷大相径庭啊!我当时很是犹豫,做企业总让我觉得是“不务正业”。后来辅导员竟然也鼓动我去“忠义”,他说忠义公司是中台合资企业,两个创业老板曾是国共抗战时期的盟军和战友,只是后来内战爆发,两人天各一方;后来政策变了,两人有缘又走到一起,并各取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共同创办了“忠义金属科技有限公司”;公司靠近省开发区,离省城很近,发展非常快,据说部分产品已打入国际市场,还被指定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专供产品。

    “到了公司,也可以再图发展嘛,到时我会全力帮助你的。”

    孔导最后这句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决定去“忠义”试试。

    那天下着小雨,我自己去的“忠义”,没通知老二。公司办公楼不大,但干净整洁,井然有序;公司职员都很敬业,也很客气,看得出受过严格培训,素质很高。公司给我的印象不坏,我很畅然地交出我的整套自荐材料。他们让我三天内等消息,三天?只好等了,本来我就是去试试的。第四天面试的有几十人之多,面试之后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录用与否的通知。而我的命运并没有在当天揭晓,还得等……

    终于毕业了。早晨送走了宿舍最后一个舍友,我有心无心地收拾自己的行装,打算回到家乡接受分配。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主要是书本不想扔,整整打了两大包。这段时间,好多出租车在学校办理了出入手续,停在宿舍楼外等生意,看你要回家,争着抢着帮你搬行囊。出了公寓楼,就在我留恋地回顾这片校园时,行装已经被人抢上了一辆出租,然后这辆出租就拉着我一溜烟儿似地跑了出去。

    我有点走神,连他走错了方向都没及时察觉。后来司机解释说他是兼职,这会儿该换班了,他得先去换这辆车的真正主人才能再载我去我的目的地。我当时气大了,心想我怎么这么背呀,做什么都不顺利。他说他不是坏人,我一个学生没钱也没权的用不着害怕。我就说我是学校搏击队的,我出来从来都是别人怕我。他就嘿嘿地干笑。

    他一路飞似地把我拉到开发区边上,最后竟停在了“忠义”门口,然后他把我的东西搬到一辆高级轿车上。这下我可糊涂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呀?这时公司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大个子,比我还要高些,只是长相让人忍俊不禁,——活活一个孙悟空啊。他姓盛,这就是后来人们叫他“大圣”的原因。他这人自来熟,握住我的手就一通说,喊我郭助理,说我是高校人才,加盟“忠义”如虎添翼,以后要做好同事,相互关照,共同努力。这话有些耳熟,乍一听就像是袁华说的一样。我说你们搞错了,我来过,但没有接到录用通知。他说错不了,公司文件都已经发下来了,然后他拉着我去公司报到。在公司人事部那儿我看到了公司文件和聘任书,大盛笑着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上级了,要我多关照他才是。这就像做了一场梦,可为什么我没有接到通知呢?

    大盛带着路,我带着困惑,先到办公室里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我们又去到外面。那辆出租还在,大盛把我推上车,打个手势示意司机走人。这时已经换了师傅,这次应该是出租车的真正主人了。他又把我拉回了学校附近,在我常去的一个小酒店前停下来,告诉我车钱已经有人给了,让我直接去老房间见一个人。

    桌子上摆了好多菜,基本上都是我爱吃的。请客的人背对着门口,我一见他的背影火就上来了,——是袁华,毁我前途、十恶不赦的袁华!不管他唱的哪一出,我是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了,我转身就往外走。

    袁华站起身来,但没往外追,他喊了一句:

    “你不是一直想找我问清楚吗?我今天全告诉你。”

    说的也是,我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走了之,至少我要弄明白他居心何在。酒店老板这时笑嘻嘻地走上来,把我让进了房间。我侧着脸坐下,一言不发。

    袁华就说:“我知道你从心里生我气了,这一点在我预料之中,所以我不想说请你原谅的话。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兄弟,为了更好、更早、更快地实现你的理想。我先作个假设,假如你现在成了博士,当了教授,你还要做什么?是一味地搞学问,还是通过工作实践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所有整个事情,你听我慢慢解释……”

    他说的这个问题我倒没太认真地想过,当初只想把学问做到最大,至于学成后干什么还真是没有深入地思考。

    袁华继续说:“我认为你毕业后首先应该找个适合的工作,通过社会来检验自己、完善自己、丰富自己;工作后可以谋求在职深造,有方向和目的地获取知识,提高自己。现在国家发展靠经济,经济发展靠工业,工业发展靠科技,科技发展靠人才。你现在进的公司,——不瞒你说我也是进的这家公司,正处在发展的关键和黄金时期,亟需高素质的人才加盟。我们来到这里,依然是“黄金搭档”,照样可以打拼出一片天地。公司你也看过了,瞧这形势,几年内总部就可以发展到省城甚至京城;来这里起码你不会觉得委屈自己和埋没人才,对吧?

    “为了能让你来这里,我的确使用了一些手段。你的理想太高,如果让你直接一下子丢掉理想走上社会肯定不现实,所以我步步为营,逐一打消你的最高理想——从保送降至留校,再从留校降至留省,最终回归到找到工作。”

    “这么说,这一切我都是拜你所赐了!”

    “老郭你别着急,我保证以后你不会后悔,否则,你损失的一切我都可以加倍偿还给你!学校里的事我确实参与了一点儿,但你加盟忠义我是半点儿也没敢插手,一切都是凭你自己的能力和实力;我只是在得知你录用后才想个法子替你拿了录用通知书,又找个出租车整天盯着你,直到把你接进忠义。这是我有意瞒着你做的,想给你个意外,想看看你大悲大喜的样子,嘿嘿。”

    “把我整这么惨也怪我太软弱。我知道你有能量,强迫我改变命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袁华,我觉得你城府太深,与你共事简直就是噩梦,我再也不想受你的捉弄了!”

    “哥呀,刚才我都说了,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咱们兄弟能天长地久。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先和你商量请示,一切按你的原则和意思办,怎么样?还有,如果一年后你觉得留在公司没有前途,我保证送你去读研。”

    “我真怀疑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哪来的这么大本事?来公司不要紧,以后工作上的事情你别再添乱就行。这事儿太突然了,回头还得容我和家里好好地解释解释。”

    袁华“嗯嗯”了两声,含含糊糊地算是答应了我。

    后来的事再次证明,袁华本性难改,给我惹的麻烦不小。我来公司后,进的是综合部一个新设的部门,暂时没有副主任,我任主任助理,算是二把手;主要工作就是汇总公司各部门的总结和计划,分析情况,查找不足,提出方案,解决问题,相当于参谋部吧,——这倒让我快速全面地了解了公司的运营状况。每周一小汇,呈报老总和各部门经理;每月一大汇,分中英两个版本,除了本公司外,还要报送给台湾公司那边。周汇主要是大盛他们搞,月汇就主要靠我了,而袁华就是在这上面给我惹来的麻烦。

    按袁华最初的设计,他想让女友周楚楚毕业后直接来公司上班,但周楚楚非常有志气,也很争气,不但考上了本校专升本,需要再读两年,还准备继续考研。袁华在这事儿上没了本事,只能是绝对无条件服从。除了隔三差五去看她,袁华还会找来一些经典爱情小段,翻译成各种语言,然后发给周楚楚,制造浪漫。

    工作满一个月时,袁华来办公室找我,说晚上要庆祝一下“满月”;后来突然心血来潮,非从我电脑上找什么素材给周楚楚。我在电脑上存了不少名著和诗词,有些是外文的,袁华就从这里面挑选。我们公司内网和外网是物理分开的,不能互联,袁华想用,就得选好了先发到自己的内网邮箱或U盘里,然后再转到互联网上发送。不知是有意无意,袁华把东西存进了我的文件——那可是我的第二份月报,要发台湾的。也怨我太粗心,袁华走后没有仔细校稿就发出去了。

    “满月”酒喝得很尽兴。袁华在生产部,只带了个新录用的员工,没有惊动他们的领导;我则是和大盛去的。袁华和大盛各喝了两小瓶红星二锅头,我和那个新员工喝了一箱啤酒。

    吃饭时,袁华说:“猴子,你们二把手姓郭,干脆叫‘二锅头’得了。”

    大盛嘿嘿地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哥俩好,怎么说话都没事,但我可不敢开领导的玩笑。不过要是你能吹瓶红星,我就这样喊。”

    袁华看了我一眼,抄起一瓶红星就喝;喝到一半时,大盛就抢过去喝干了,接着两个人开始哈哈大笑。因为这一个月以来袁华的表现还算可以,我们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留宿事件后的密切程度,所以今天纵然开了我的玩笑,我也没往心里去。再说,他要是不这样,就不是袁华了。

    回来后,他们都睡觉去了。我也喝了不少,难受得睡不着,就去到办公室上网。我先打开公司内网,检查一下月报的发送情况。没想到台湾已经回复了,先说了点好的评价,接着提了点建议。正当我以为要像上次那样结束的时候,回复最后隔了几行写了这么几句话:“业务不认真,扣你月奖金;工作不严肃,当心炒鱿鱼。”

    这话把我弄糊涂了,酒劲一下子就全没了,我连忙找出月报原文查看。看后我这气大了,——袁华把他给周楚楚的酸诗辣词掺到我的月报中了,有几句英文的,还有两句我琢磨了半天,最后发现是拼音——“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还了得,让那边看了会怎么想?公司知道了会怎么处理?我倒不是怕丢工作,主要是人丢不起。我赶紧整理了一下月报,重新发了一遍,并做了解释和检讨。

    对方很快就作了答复,说我晚上加班的工作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但粗心马虎和不严肃的工作态度还是应该惩戒的;接着说我的英文基础不错,但还需要进一步提高;最后说我掺进来的外语有两句拿不准,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汉语拼音。

    我赶紧回复说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汉语拼音。

    对方再回信,说要回家休息了,内网上也不宜闲谈,如果我对诗词歌赋感兴趣的话可以通过外网互相交流,最后给我留了互联网邮箱。出于礼貌,我也给人家留了邮箱。

    我回宿舍就把袁华捅了起来,质问他月报的事。袁华一边哈欠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呀,就说我干的,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这不是谁干了的问题,是一个责任和面子的问题。”

    “你的优点是认真,缺点是太认真。快点睡吧,明天我出差,顺路要到楚楚那里看看,我累呀,哥。你放心,月报出了事,我和你一块儿顶。”说完倒头又睡了。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忐忑不安,好在公司没什么动静。领奖金那天赶上休班,袁华挤到前面替我领了,还回过头来看着我一个劲儿地坏笑。他说领了奖金要请客,谁的多谁请,打开一看,——我的少他一半。

    袁华说:“——月报出错,扣你一半奖金。”

    还真应了那话了,不过这结果我认了,因为公司没有宣扬,给我留足了面子。

    反正休班没事,袁华就请我客去吃饭。饭最后是我结的账,袁华也没有和我硬争,这样我觉得心理平衡些,既还袁华人情,又借此消解心愁。饭后袁华反常地让我陪他去书店买书,——不喜欢看书的人要买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让我挑两本喜欢的,我就选了本《创业时代》。袁华一看就给我扔了回去,他耳语道:

    “你给台湾那边挑几本吧,借此疏通疏通,以后关系好处些。”

    这倒不失为一个绝好的主意,对方喜欢文学,就投其所好送两本吧。我选了一本《古诗词鉴赏》,一本《当代美文》。结完账出来,才发现袁华原来一本书也没买,这家伙又在成心拿我寻开心。

    袁华看到我买的书,就笑着说:“看来对方是个才女,老郭你因祸得福了,艳福还不浅啊,羡慕死人啦!”

    我也开玩笑地说:“谁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更别提才不才了。就算是女的,两岸远隔,福享不到,先掉海里淹死了,是‘淹’福。”

    邮寄地址没问题,但收件人写谁呢?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就写了对方的科室。书费和邮费花掉了我剩余的全部奖金,但我觉得很值,心里很踏实。

    回到宿舍,袁华就将他的奖金全部甩给了我,他说:“对不起,老郭,领奖金时我做了手脚,信封和你掉了个包,这才是属于你的奖金,一分没动。我给你工作添了乱,扣的是我的奖金。请客和书费算我的,当我给你赔情道歉。这次还好只是扣钱,没有通报,否则我丢大人了。”

    这家伙又给我来这手,真是防不胜防。我也不跟他客气,随手抓出一半又扔给了他。

    “我是拿你没招儿了,单奖金的事儿就给我转了两个弯儿,滑溜透了。这事儿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扣你的,我也算一份,我们有难同当,谁叫你是我兄弟呢。”

    袁华接过钱,又坏坏地笑道:“你不会是行贿封我的口吧?放心,那个才女的事儿我保证不对第二个人提半个字。呵呵,如果可能,我还要给你们牵红线呢。如果你们真成了,两岸就是一家人了,国事就变成家事了,一切就都好办了,统一就一步到位了,你就成民族英雄了,我就是英雄的英雄了,哈哈……”

    袁华说着说着来了兴致,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我不免也寻思:对方的语气是有点像女的,并且学问和素质还相当高,呵呵……

    虽然袁华在奖金问题上捉弄了我,但我觉得他毕竟给我出了个好点子,还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们还是好兄弟。不过,月报事件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至此结束,在这事上,我还是再次着了袁华的道。

    第二天,我在第一时间从外网给台湾那边发了邮件,说送了两本书过去,请对方查收。这是我第一次使用那个外网邮箱,感到既新鲜又唐突,于是在用辞上颇费了点脑筋。

    五天后收到了回信,看后我更加肯定,对方绝对是个才女。对于书“她”不算很客气,但表示了简单的感谢,同时说自己来公司时间不长,业务和关系处理上难免有不恰当的地方,比如上次的月报事件,还请我多多谅解。

    我回复说,我也是新员工,犯了错误就应该惩戒,不能姑息。

    对方回复:业务上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谈谈你的书吧。这两本书我都很喜欢,它能让我进一步了解大陆文化;如果有机会,我也送点你这边的东西看看。

    我回复:谢谢你,我才疏学浅,正需要多多学习,届时一定好好拜读。

    对方再回复:你老是称呼我为台湾公司领导,我很不习惯,这边也不这样喊,我们互称兄弟好了。

    我再回复:兄弟你好,你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和指教。

    对方回复:兄长你好,我学识不高,涉世太少,凡事互相担待并共同努力之。

    时间像流水,转瞬即逝。慢慢地,我和袁华都成了部门的一把手,我们也渐渐习惯了公司的生活。一天忙碌下来,晚上凑一起吃饭聊天,说说过去,谈谈现在,侃侃未来;躺在床上,我会在心里回想一天来的工作,盘算着明天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袁华和周楚楚的关系还没有和家里说,他只是经常借出差的机会去看望她。大盛也慢慢和公司的一位女同事火热起来,凭他的“一表人才”,能找到那么个对象就相当知足了,因此迸发出格外卖命的工作热情,总是抢着干完所有事情。后来凑在一起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我正好利用这些宝贵的时间通过网络和刊物加强业务学习,并为将来考MBA做着准备。

    那个邮箱我会经常上去看看,因为我心里认为对方是个才女,与其交流探讨是很愉悦的事情,所以只要有来信,我就立即回复。对方有时会说些与经济形势和公司运营相关的话题,有时也会说说前些日子去外面观光的感受,言语中透露出想来大陆看看的强烈愿望。

    我开玩笑地说:你申请来这边做管理,想实现愿望就简单了。

    对方说:下一步公司会有个攻关项目,需要两边合作,但愿能放在大陆开发,这样就有可能过去了。到时,我这个小弟就吃定你了。

    这大小算是商业机密吧,对方能知道这个事情,看来有点背景,还这么相信我,告诉我,又着实让我感动。当时我就想,你有本事,有能量,就来吧,我们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来了,来了!”车外有人喊到。

    一架绘着红色图案的客机缓缓降落,探亲和接机的人群立刻涌在一起,到处都是洋溢着激动的笑脸。

    我和袁华赶紧向前面挤过去。

    袁总正和何总长时间拥抱握手。何总和照片上一样,白发稀疏,额头明亮,目光炯炯,显得颇有智慧。两人都拭拭泪水,哈哈大笑。

    何总说:“袁兄呀,我的宝贝女儿也来了。彤彤,快来见过你袁伯伯。”

    “袁伯伯好。”

    这是从哪里传来的美妙声音?清脆,圆润,如溪泉,似冰玉,沁人心脾,牵引着人的灵魂冲出体外,飞向高空,越飞越高……用什么形容呢?怎么才能形容得了呢?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银铃”这个词汇,也许只有这个词才能描绘这动听的声音,——真是佩服和感谢当初创造这个词语的古人啊!“银铃”这两字,一时间变得如此崇高和伟大,满满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好漂亮的女儿,何兄你好福气呀!彤彤多大了?一路上累不累?……”

    何总穿了一件深色外套,他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孩,那应该就是何总的千斤何晓彤。远远望去,像一朵白云从蓝蓝的天空飘落到大地上,修长的身材,优雅的举止,洁白的皮肤,飘逸的黑发,——是梦境中的天使,还是传说中的精灵?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遥远,又显得如此亲切?一时间我心跳骤然加快,神情恍惚迷离,脚步也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样。

    “你们两个,快来见过何伯伯。

    “何兄呀,这是我那小子小华,——不争气,一点也不像我们啊。这是嘉兴——我的干儿子,小伙子有出息!”

    袁总这话让我热血沸腾,在何总父女面前如此介绍我,真是给足了我面子。至于干儿子一事,还得从那次月报事件说起。

    有次大圣和女友因为点小事吵了嘴,跑到我宿舍跟我诉苦,说着说着就来了气,说恨自己出身贫苦,容易让人看不起。我劝他说只要自己争气付出努力就会让人刮目相看。他说如果他也是袁华就不会这样了,就算公司的女孩子倒追他他也不会看她们一眼。我说袁华也就帅了点,纯业务还不如大盛呢;再说人家和公司的女孩都热乎着呢,是“密友”关系。大圣一拉猴子脸说,袁华就是不帅,也照样有人追。

    我说不信。

    他瞪着眼睛瞅了我半天,说:“头儿你装什么嫩呀,换了是女的我也追他,不追你。”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他说:“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从上学起就好,现在更好。你们两个,是公司所有年轻女孩的心中偶像和梦中情人,虽然你的为人和业务确实让我从口服到心服,但如果是择偶我还是选择袁华。”

    我说我也觉得袁华很全面,各个方面都很出色。

    大圣就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那是,谁叫人家出身好呢。”

    我也知道袁华有背景,但具体什么背景就不清楚了。我就说:“出身好一方面,后天努力最重要,比如你,不就干得很好吗?再说袁华犯了错,还不照样扣奖金?”

    大圣又盯了我半天,半信半疑地说:“头儿你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冲你们关系好我才不乱说,扣奖金你真不清楚是咋回事?”

    我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再说这事我确实有责任,事情的关键就是我没把好关。

    大圣摇摇头说:“那算了,全当我什么也没说。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做了人家的梯子还替别人着想,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跟你这人品和境界一比,我差着一个跟头呢。”

    我听出他话中有话,就让他说明白。

    他试探地问:“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也不能告密。”

    我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

    他就又问我是怎么来的公司。

    我说我应聘来的,保证一点儿关系也没用。

    他就嘿嘿笑了两声,说袁大公子也没掺和?

    我说没有。

    他就又说:“袁华是谁你总知道吧?”

    我说他不就我同学嘛,家里有点钱罢了。

    大圣站起身来,冲我说:“我真服了你了,这么多年同学,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人家为什么姓袁呀?我们公司是谁的呀?”

    他这么一说我才有点回过味了,难道袁华是袁总的儿子?早先我也觉得袁华和公司有什么牵扯,但一直没往深里想,现在一看,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到我吃惊和恍然的样子,大圣又心虚地说:“头儿,我不是故意挑拨你们,我原以为你早就知道袁华的身份,并且是借他的关系来的公司。当然,后来我也看出你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进来并发展起来的。”

    我说:“你不也是凭本事工作的?工作上大家都一样。就算袁华是袁总的孩子,不是照样挨处分了吗?工作不认真,就该扣月奖金。”

    大圣又嘟嚷道,其实月报那件事没那么严重,只不过后来被公司拿来作了文章——老总的孩子因为间接的过失受到处罚,就能更好地证明公司制度的严格和公平,所以这事是公司个人两受益。

    我就往外撵他说:“行了,我只专心工作,不在乎别的。你赶紧去给人家赔个不是,晚上吃个饭,旧情重燃吧。”

    “哎!”大圣忙不迭地就往外走,结果一头撞在正匆匆进来的袁华怀里。

    袁华推了他一把,说:“猴子你急什么!刚才我看见你的娜娜正一个人抹眼泪儿呢,还不赶快哄哄去。”

    大圣就嘿嘿地笑了笑,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袁华又气又笑,回过头来对我说:“哥呀,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去他家里我当然要去买点东西,但袁华执意不让我买,硬拉着我去的他家。好在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所以在饭桌上对于袁总的出现并不意外。吃饭时袁总曾说过,袁华常说起我们俩的感情,而他本人就最重感情,要认我做干儿子,让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还说袁华从小给惯坏了,希望能我像大哥一样好好管教他帮助他。袁总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当时很是感动。

    现在他又在何总父女面前提我,我当然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和袁华赶紧向何总鞠躬问好。

    何总拉着我们的手,左右看了看,笑着说:“好孩子,好啊。袁兄,简直一对双胞胎嘛。嗯,他们可比我们那时强多了,你还不知足?来,彤彤,见过你两个哥哥。”

    袁总也笑着说:“快见过你们这个漂亮妹妹。”

    袁华赶忙握住何晓彤的手,“欢迎妹妹回来,有你这么个漂亮妹妹,这才真正像个家啊。何伯伯,我这妹妹可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等会我带她好好转转。”

    我也轻轻跟她握手,“你好何小姐,欢迎欢迎。”

    第一次握她的手,虽然只是轻轻地握着,但给我的感觉实在太强烈。她的手温滑细腻,柔弱无骨,手指纤纤,晶莹剔透,传出一股暧流瞬间袭遍我的全身。我的灵魂继续在高空飞升,依偎着和风,沐浴着煦日,越飞越高……

    “兄长你好,小妹这次回来,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她那悦耳的银铃声是如此的醉人。

    这话说得我脸一红。我抬眼一望,这才真正目睹了她的容颜,领略了她的风采。灵魂仿佛上升到无界的极点,感觉不到方向,感受不到气息,一切都绝对凝滞和静止了,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柔柔地满满地包容着;这种惬意瞬间向全宇宙释放开去,意识也消逝得杳无踪影,一切都回到了原始的起点。——是什么如此耀眼夺目?是混沌初开的光明吗?世界一片明亮,引导着我的灵魂和意识重新慢慢地聚集。最先开始的是丝丝缕缕尚未消逝的黑色精灵,它们在光明和微风中飘洒舞动,从而重新启动了我的心跳。这是来自天山千年的圣雪,凝集聚齐了天地日月的精华,细润如脂,白玉无瑕,不但没有丝毫的寒意,反而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人觉得呼吸是那么顺畅。这又是什么呢?清澈,明亮,灵动,圣洁,是盛开着繁花的春溪,还是点缀着繁星的秋月?从中依稀看得见自己的影像,所有的不安都可以从这里得到慰藉和依靠,所有的心灵都可以从这里得到净化和升华;这里是我灵魂飞升的终点站,它在飞越了所有时空后从这里重新依附到我的身上;这里是我意识发散的接收点,它在游历了整个宇宙后从这里重新回归到我的身上,激发了我所有的能量和活力——我终于重新发现了自己,重新找回了自己。

    我赶紧说:“看见何伯伯和晓彤妹妹,总觉得特别亲切和熟悉。本来就是一家人,晓彤妹妹不用客气。”

    何总看了看表,对我们说:“我们老哥俩要去叙叙旧了,你们年轻人就自己去玩吧。”

    袁总也冲我们说:“你们和晓彤妹妹先回去,好好吃饭和休息。”

    这时司机已把何总他们的行李放了到车上。

    何晓彤抢着给袁总开车门,袁华和我也抢着给何总开车门。两个老总上了车,何晓彤微笑着对袁总说:“袁伯伯,您可少让我爸喝点酒。”

    他们的车走远了。大部分乘客也都散去了。袁华就对何晓彤说:“彤妹,外面有点冷,我们先回公司吧。你放心,我爸酒量小,每次他们都喝不多。”

    何晓彤莞然一笑:“他们的交情也许只有酒能承载,喝得尽兴就好,我只是希望他们在客户前面能少喝点就行了。两位哥哥,我们走吧。”

    小车启动,驶出了机场。

    我看天还不晚,还不到10点钟,就回头跟袁华商量:“我们是回公司还是先在省城转转?”

    袁华忙说:“对,应该先在省城转转,吃了饭后再回公司。彤妹你累不累?不累的话先在省城看看吧。”

    何晓彤抬起手腕,低头看了看表,欣然说道:“好,那就去图书馆看看吧。”

    袁华偷偷冲我一咧嘴,对司机说:“去省图。”

    省图离我们学校很近,是我上学时最爱去最常去的地方,虽然工作后很久没来了,但借阅证我一直保留着。走进阅览室,那熟悉的场景不禁让我心头一阵酸楚。

    袁华小声对何晓彤说:“我们学校就在附近,上学时我们经常来这儿看书,老郭的书瘾最大,据他吹,他记得住每本书的位置。”

    何晓彤瞅了我一眼,也轻声对袁华说:“嗯,他正发感触呢——物是人非嘛。”

    袁华就嘿嘿笑道:“谁知道他是想书还是想人。”

    我们跟随着何晓彤转到文史类区,她很快拿了两本,在我们面前晃了晃,示意选好了,然后就近找个位子坐下来翻阅。袁华挑来拣去,找了本《史海探秘》,坐在何晓彤旁边翻弄着。我就去到对面的经济类区,查阅当前的经济走势。

    何晓彤就坐在我对面,微微前倾着身子,半低着头,偶尔抬起手将垂下来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原来这边的文字她也看得懂,而且看得挺入迷。看到她下垂的长发,我不由又想起刚才在机场初见她时的情形,——重新恢复我心跳的黑色精灵就是她的秀发呀!一想到这,我的心跳又骤然加速,“怦怦”跳得厉害,于是我赶紧低下头去看书。这是国外一个经济学者撰写的文章,他预言世界经济将会出现大的波动。他的分析有点道理,列举的事例也很有说服力,和我们公司当前的境遇有点相似,我就慢慢被吸引,认真地读了下去。

    “……”这应该是袁华在咳嗽,——以前看书时到了点,他总是这样提醒我该走了。我从书中抬起头,对面却不见人,这小子一定又躲到我身后了。

    袁华果真从后面轻轻拍拍我的肩头,朝门口方向呶呶嘴,示意走人。

    何晓彤也站在一边,正抱着胳膊冲我微笑。

    我脸上一热,一看都11点了,赶紧站起来去放书。

    出了阅览室,袁华说:“老郭你本性不改,每次看书都超时,你走火入魔不要紧,却害我们等这么长时间,今天中午得罚你请客。”

    我说:“请客也是请宝岛的贵客,没你的份儿,不过今天你运气好,能跟着晓彤妹妹沾次光。”

    袁华就说:“彤妹你听见了吧,铁公鸡要拔毛了,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他有的是钱。还有,他有的是书,你没看够的话回去只管找他拿。”

    何晓彤说:“这会儿还有真有点饿了。既然你们学校在附近,就去那边吃吧,顺便让我参观一下你们的校园。”

    袁华摇摇头,说:“那边没什么高档饭店和特色名吃,还是去市里吃好。”

    “毕业后我挺怀念学校的,还是去看看你们的校园吧,让我见识见识这边的高等学府,也算是再圆一次学子梦。”

    袁华就不再坚持,“我们上学时,整个校园就是我们哥俩的天下,妹妹既然想去,正好陪我们重温一下昔日的辉煌。”

    走出楼门,司机已把车开了过来。上了车,我依旧在前面,让他们坐后面,我对司机说:“去状元酒楼。”小车就飞似地驶出了省图。

    状元酒楼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酒店,经常有高档的接待和大型的聚会安排在这里。何晓彤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她说:“状元酒楼,这个名字好,很迎合大众的心理,这个老板可真会选名字和挑地方。”

    袁华说:“是呀,这个酒楼生意相当火爆,有时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这个酒楼还有几道特色菜,光听名字就吸引人,像什么‘鱼跃龙门’、‘五子登科’、‘金榜题名’等等,你都猜不出是什么菜。”

    “那我就点这些菜,看看到底什么讲头。”

    “彤妹你别上老郭当,别听他的,他忽悠你玩呢,什么‘五子登科’,就是五种瓜子搁一个盘里等着让你嗑。”

    我当即捂着肚子笑得不行。何晓彤也忍不住笑,一笑连眼泪都出来了。我对袁华说:“袁滑头你就贫吧,好好一道菜让你说得一钱不值,——到时候不属你‘嗑’得最多才怪。”

    车很快就到了状元酒楼。门口有个服务生还没换,看袁华来了就忙过来套近乎,热情地往里让:“袁哥的客人来了,欢迎欢迎,里面请……”

    何晓彤悄悄和我说:“袁华的人气蛮高的。”

    我点了头,心想:上学时我们是来过几次,但毕业后他和周楚楚应该来得更勤吧。

    袁华可能听见了何晓彤的话,就拍拍我说:“这是我们的定点庆祝单位,每次我们拿了成绩,都要来这里搞Party的。”

    当值郑经理引领我们来到雅间,亲自为我们挂衣服、拉座椅、冲茶水,还不时夸何晓彤是天仙下凡,说她的到来让整个酒店蓬荜生辉。这让袁华大为风光,他笑呵呵地说:“这是我来自宝岛台湾的妹妹,想品尝你们的特色菜,你们就照最高标准上就行了。”

    何晓彤说:“我们人不多,菜还是少一点,尝尝特色就行。”

    郑经理就说:“放心放心,包您满意。”

    给我倒茶时她就开我玩笑,说:“我们的状元郭班长可有段时间没来小店了,现在职位高了,酒量长了,待会我要敬上一大杯,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哟。”

    郑经理打完招呼就下去张罗了。袁华对何晓彤说:“我们班级第一次聚会就是在这里吃的,第二次来是庆祝我们拿了篮球冠军。别看我们才大一,可实力绝对牛,我和老郭往篮下一站,标准的双塔,称霸内线无人能敌,第一次参加学院比赛就拿了第一。”

    我说:“功劳是大家的,不能全记在我俩头上,我们班还有个刘锋,个头不高,可外线神准……”

    “‘流川枫’个头小,可酒量大呀,那次他喝了三杯白的,你才两杯啤的就完了。对了,第三杯就是这个郑经理来敬的,老郭被逼得没办法喝了那杯酒,结果差点出了洋相。”

    “我本来就酒量小,所以不敢在酒桌上呈英雄。”

    “也是,‘流川枫’在篮球赛上出了风头,可在其他项目上就完了,最后还得靠我们这对‘黄金搭档’才拿了级部第一嘛。”

    菜上得很快,每上一道菜,袁华就解释一番。

    司机老马匆匆吃了几口就提前离开了。

    何晓彤一边喝茶,一边仔细品尝着每一道菜,也不多说话,就笑微微地听我们讲。

    “彤妹,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吧?有想吃的你再点几个。”袁华问道。

    “这些菜都很好,确实独具特色,我吃不少,不用再点了。你们别总是劝我,自己也多喝点多吃点。”

    这时郑经理来敬酒。服务员取来4个小杯,全部倒上白酒,端到何晓彤面前。郑经理又是用尽赞美之词猛夸了一阵何晓彤,然后敬上两杯酒。何晓彤推辞了半天,盛情难却,就勉强沾了沾唇。郑经理不干,她喝完自己的酒后,又给自己满上两杯,执意要陪何晓彤喝干。

    何晓彤实在没招了,就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袁华和我。

    袁华就说:“郑经理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两杯酒我替妹妹喝。”说完就去拿酒杯。

    郑经理把他的手一挡,说:“不行,你不能谁的酒都替,你酒量大,这么一替我还不早早就醉了?”

    我就把酒端过来,说:“郑经理就别难为晓彤妹妹了,我来呈呈英雄,我喝。”

    郑经理看看我们,又看看盘子里的酒,将信将疑地说:“我可没见你喝过白酒,难道是神仙妹妹一来,把你酒量激活了?也好,这次让你替,不过待会我要敬你一大杯,你可不兴躲。”

    “这样吧,你的茶香浓如酒,就让晓彤妹妹喝杯茶,我干了这两杯酒,意思就都到了。”不等她反驳,我立即干掉了那两小杯酒。何晓彤也喝了一口茶,冲郑经理点头致意。

    郑经理就跟着也喝了,她笑着说:“这次看在神仙妹妹的份上饶你一次,不过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哟。”

    袁华趁机说:“谢了郑经理,你去照顾生意吧,不用老招呼我们。”

    她就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开了,不多时又让人送上来两道菜。

    那两小杯酒弄得我有点难受,袁华在一旁直乐呵,他说:“酒桌上的英雄不好当,老郭为了彤妹可是豁出去了。”

    “嘉兴兄长还好吗?我这儿有点解酒药。”何晓彤半是感激半是关切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在白嫩脸庞的映衬下,仿佛是仙境圣山上的两湖秋水,我清晰地看得到自己的影子。那种灵魂飞升和回归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在机场的时候还要强烈。在她目光的注视中,我觉得如饮甘霖,似沐雨露,酒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畅快淋漓。我赶紧说:

    “不用,不用,已经好多了。”

    何晓彤听了我的话,就没从包里取药,她略带忧伤地说:

    “这些药是为爸爸准备的,不知道爸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袁华就劝道:“彤妹你放心好了,他们老哥俩自己喝喝不多,和客户喝更喝不多。”

    何晓彤转向袁华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是去会见什么客户吗?”

    袁华摇摇头说:“不知道,何伯刚到就去会谈,应该是大客户。”

    “我觉得现在的经济形势很难琢磨,说不准会有什么样的波动,我担心公司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

    “原来彤妹对此深有研究,这下老郭你可有对手了。说到公司的事,上有他们,下有我们,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有信心有能力战胜它。”

    我对何晓彤说:“未来都是未知数,既然是波动,就有两种表现和结果,是经济高涨也说不定。就算是经济危机来了,国家也会采取积极政策,我们也会加倍努力的。”

    何晓彤释然道:“是的,不管怎样,我们积极应对就好了。我们来做个游戏。我知道对方有原料供应商,还有产品采购商,两位兄长假设就是公司老总,你们要怎么和他们谈判?”

    袁华吃惊地看着何晓彤,说:“彤妹你什么都知道,真是厉害,你不会在公司干机要吧?”

    “毕业后我就在爸爸公司里,不过是小员工一个。这些也算不上什么机密,爸爸经常会告诉我一些事情来考我,上飞机前他就问过我这个问题。”

    “好,好,这样最好了,公司有了彤妹和老郭,我们就是无敌三人组,我们一定能处理好所有问题。我这样认为,现在什么都跟着猪肉跑,价格一路飞涨,所以原料商是来提价的,采购商是来压价的;但水涨船高,签了合同的就要按合同办,待签合同的就按行情签,原料涨价的部分转移到产品中去就行了。”

    “我觉得公司会给原料商涨价,但不会给采购商提价。”

    “为什么呢?”何晓彤问。

    “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记得前几年的普洱茶风暴吗?短短时间内价格翻了将近20倍,甚至出现了上万元一斤的天价。在大家都抢购备货、跟风提价时,有一家保持了冷静,没有跟风,他认为暴涨之后是暴跌,盲目涨价最终会导致产品积压和信誉扫地,受害的还是自己。市场波动时,他是赔本赚吆喝,但市场恢复稳定、价格理性回落后,其他商家都因高价存货却低价出手而损失惨重,他则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大批客户都集中到他这里,他的生意一下子做火了,成了最终的赢家。所以,给原料商涨价而不给采购商提价,我们只是牺牲暂时的利润而赢取长久的利益。”

    袁华不屑地说:“那帮人唯利是图,真到时候就不跟咱们讲信誉了,要不他们怎么来提价呢?现在车间好几条线都吃不饱,我认为就该多进原料,加快周转,效率就是效益。”

    何晓彤看看时间,说:“这顿饭吃得真舒服。你们老在照顾我,也没吃好,待会还有精神陪我逛学校吗?”

    袁华笑道:“菜基本都是我们哥俩吃的,妹妹你也没吃几口,等到晚上我们再给你补上。”

    “小妹我已经吃得不少了,在家也吃不上这么多。走吧,去学校。”

    袁华取过何晓彤的外衣给她披上,说:“只要妹妹有精神,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在所不辞。”

    酒店热情地往外送我们,又是一番忙碌。

    大学已经放假了,行人很少,空荡荡的,角落里看得见未化的积雪。车速很慢,袁华不时地给何晓彤指点和介绍,何晓彤认真地点着头。窗外的风景一如昨日,袁华每说一处都会引起我的回忆,但回忆转瞬即逝,我会马上回到现实,偶尔给袁华补充一句两句。沿着学校转了一圈,简单拍了几张照片,我们就返回公司。

    袁华怕何晓彤累,就让她在车上睡一会儿。何晓彤说不累,她说两边的校园理念上有所不同,看后有很大启发和感触。

    袁华就说:“老郭那儿保存了他所有的大学物质资料,全得很,回去后让他给你现现眼。”

    我回头笑着说:“袁滑头的资料也在我那儿放着不少,而且都是猛料,不管是谁看了,都会感兴趣。”

    “回去后先让彤妹休息,你准备好几本书拿给彤妹就行了。”

    “我想看点文史方面的,一两本就行。”

    “有,他有的是。我真佩服妹妹,这边的书你都能看懂。”

    “我们学校原先曾开设过简化字课程,我选修过,所以看得懂。”

    我就想,前些时候我曾给那边寄过两本书,当时忘了两边语言有差异,挑选的是简体版,但对方收到后说喜欢,兴许也是学过简化字的。不知道何晓彤认不认识那个人,以后送书时顺便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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